那人癡癡的在後面叫了一聲:“師姐。”
花拾歡心中一震,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去。如人間皇帝一般穿着明黃色的龍袍,長身玉立,眉目間不再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就這樣被刻上了歲月的痕跡。明明是比她還要小一些的年紀,卻還蓄了須,更加顯得成熟。
滄海桑田,卻是一眼萬年。
花拾歡忍不住閉上眼,這是仙界的天帝,不是以前那個喜歡跟在她後面像個小跟班似的小師弟。
她很快睜開眼,面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嘻嘻笑道:“我道是誰能這麽快就追上我們,竟然是堂堂的天帝陛下。也罷,我還從來沒跟天帝陛下打過架,今天難得有這個機會,不妨就好好打一場。”
天帝朝她走進了幾步,看着她那張易容過的臉,聲音仍是癡的,“你雖改了容貌,但朕知道肯定是你。當初在青提山上,朕初拜師父為師,師父就讓朕辟谷。可朕又是剛長身體的時候,怎麽能忍得餓?于是你便偷偷的帶着朕去山下的凡人家偷東西吃,被人發現時,你喊的也是方才那兩個字‘快閃’。師姐,朕找了你整整萬年,你還要躲朕躲到何時?”
花拾歡心裏冷笑,躲?若不是因為他是天帝,關系着三界的秩序,她早就忍不住上九重天撕了他和那只猖狂的鳳凰。她瞧着有些愣住的雲堯笑道:“這堂堂天帝陛下竟然喚我叫師姐,你說可笑不可笑?看來這天帝陛下也不屑于跟我們打架,我們就回去吧。”
天帝看着她與雲堯十指相扣的手,不由蹙起了眉:“師姐,你跟這凡人是何關系?你可知人妖之別?”
他方才還一副痛心模樣,此刻又做起了天規的衛道士,這與那天後又有何區別?花拾歡哼道:“天帝陛下剛懲罰過牧宸和赤雲朝皇帝,如今竟又想管到我身上,給我來一段天譴麽?只可惜天上地下還沒有人能管住我的。”
她已感覺到不遠處洶湧的仙氣和殺氣撲過來,是天兵天将即将趕過來了。她沒有心思再與天帝周璇,拉着雲堯和牧宸想往下界飛,然而見到擋在面前的高大身影,她終于怒道:“天帝陛下是真的想與我這個凡人打上一架麽?”
天帝卻只是瞧着她,“真好,你生氣的模樣還是和從前一樣。”
對他們之間的過往知曉幾分的牧宸低聲對花拾歡道:“拾歡姑娘,你可以求求天帝陛下讓他消去赤雲朝的天災。”
花拾歡抿着嘴不說話,一直不發一言的雲堯終于開口道:“他們身為三界之主,卻如此草芥人命,母妃何必求他?我只相信人定勝天,當年父皇能帶着赤雲百姓扛過那三年天災,如今我們也可以。”說着,他又再次握緊花拾歡的手,“你這麽小,他這麽老,你怎麽會是他的師姐?”
花拾歡頓了頓,不得不佩服雲堯的勇氣。
她隐隐還聽到二郎真君在喊“小妖哪裏逃”,知道他們片刻就來,見天帝還不依不饒擋着她的去路,不由發了狠重重一拳打了過去。
她以為以他如今的修為,定是能避過這一拳的,她再趁着他避的時候帶着雲堯和牧宸溜之大吉即可。誰知他竟躲也不躲,生生的挨着她這一拳。
她仿佛聽到自己的拳風碎裂骨頭的聲音,不由驚了驚,看着他瞬間從嘴角溢出的血道:“你為何不躲?”
他只是苦笑:“用這一拳抵當初傷你那一拳,恐怕也抵不過。”
天兵天将已經越來越近了。
花拾歡顧不上他,她這一拳打得實在是狠,天帝也沒有力氣再攔着她,她終于帶着雲堯牧宸乘風飛了。
他們直接落在了凡間一個山頭,那天兵天将也幸好沒有追下來。雲堯默了默道:“興許是天帝自己把天兵天将攔住了,放了我們這一馬。”
由于跑的太急,花拾歡還有些沒喘過氣來,她瞧着雲堯,心道看來又得把他的記憶抹去了。她剛擡起手,雲堯卻握住了她的手,“你可是又要抹去我的記憶?”
花拾歡擡起的手頓了頓,幹笑道:“沒有的事,我只是看我們剛才跑的太急,額頭上出了不少汗,想給你擦汗來着。”
雲堯嘆道:“你也不用瞞我,我總覺得我前段時間忘記了什麽但偏偏又想不起來到底忘記了什麽,想來應該是你抹去了我的記憶。我雖不知道你到底是誰,我也不介意你瞞着我,因為我相信等你想告訴我的時候自然會告訴我的。但無論怎樣,我不管你是民間跑來的小禦醫,還是那天帝的小師姐,你就是你,我認得也只是你這個人罷了。”
對他突然來的這麽一段話,花拾歡只是一個字“啊。”
雲堯仍是握着她的手,“你沒有聽過一句話,死生契闊,與子成說。無論未來會發生何事,天規也好,天譴也罷。父皇既然能做過不顧一切和母妃在一起,我也能做到。”
花拾歡不知他是不是受了天帝的刺激,又莫名說出這麽一段讓她老臉發紅的話,她瞧着還在一旁難得露出笑意的牧宸,更加覺得難為情,忙轉移話題道:“我們如今去哪?是回犬戎嗎?”
雲堯搖搖頭:“如今犬戎已經被我們打敗,我已命王将軍好好整頓犬戎王及他的部将,不日他們自行班師回朝即可。既然赤雲朝發生了天災,我們就趕緊回去治理天災。”
可花拾歡回到赤雲朝時,她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天災。
才短短一月,好不容易開創的盛世皇朝已經變得滿目瘡痍。明明已到了秋收時節,多日的大旱人田地裏裂出了一道道裂縫,莊家拼命吸收着泥地裏最後一點水分,本欲快收割的谷子也憋了下去,再旱幾天,恐怕所有的莊稼都會被幹死。
即使是赤雲朝最繁華的卞都也不好過,烈日把入秋的卞都變得酷暑還熱,百姓們都穿上了夏天的短衫子。小白小青經營的原本客滿為患的逍遙君此刻也客流稀少,只因為她們已經快沒水釀酒了。
趁客人少,小青直接熱的吐出了蛇信子,哀嘆道:“本來還擔心着冬天快到了,我們冬眠怎麽辦。這下好了,又變成了夏天,熱死我了,師父,我們趕緊回沉香谷去吧。”
花拾歡瞧着她長長的蛇信子,馬上變出幾只蒼蠅。小青終于險惡的收回了舌頭,苦着臉道:“師父,我們早就是擺脫了吃蒼蠅這種惡心東西的高級蛇了。”
花拾歡白了她一眼:“知道自己是高級蛇,就不要随便把原形暴露出來。這可是人間,萬一被凡人看到了怎麽辦?”
剛說完她自己也熱的想忍不住吐出舌頭來納納涼:“這天氣真是熱,若是能痛痛快快下一場雨就好了。”
小白搖着一把團扇儀态萬千的走出來,“師父忘了如今是這赤雲朝在承受天譴,沒有天帝和天後的诏令,哪個龍王趕來這裏降雨呢?我只怕再這樣幹下去,這整個赤雲朝都要完了,咱們還是聽小青的話趕緊回沉香谷去吧。”
花拾歡眼睛一亮,“對了,龍王。”
小白小青都愣了愣,以為自家這膽大包天的師父要跑去四海抓一個龍王過來比她降雨了,誰知花拾歡只是從袖子中掏出一個盒子,打開盒子一看,裏面是一個白色的小珠子。
小青訝道:“師父,這是什麽?”
花拾歡笑道:“這叫定水珠,西海龍王最緊要的寶貝。當初荷州大水,白盞師兄便把這個珠子給了我。這珠子當初吸那荷州的洪水都不知道吸了多少,我如今再把這些洪水一點一點放回去,這赤雲朝的大旱豈不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