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簫朝祝融跪下,深深閉上眼道:“還請師父将徒兒身上全部修為廢去!”
祝融大吃一驚:“何需将你全部修為廢去,廢掉你身上魔族的功法便夠了。”
墨簫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徒兒犯下大錯,理應受罰。為了讓九華派不惹神界非議,請師父禀公執法。徒兒甘願被廢棄一身修為,從此長居于九華山為九華派祈福。”
因着墨簫與魔女琉璃私通的事情早已傳遍了六界,這六界最有名望的九華派一下成為大家看笑話的地方,神帝還親自召祝融前去詢問,說一定要将私通魔女,勾結魔族的罪神嚴懲。如今祝融見墨簫的态度又這麽堅決,終于嘆了口氣,拍下了令他無比心痛的一掌。
墨簫被廢去一身修為之後祝融就沒再把他關起來,而是重新送回了青提山,并派了一個老實可靠的徒孫照顧他。那個徒孫也不過是每日來給他送送飯之類的。而沒了修為的墨簫也變得異常消沉起來,每日那送飯童子過去的時候,他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房間裏滿屋子的酒味,床下也橫七豎八的扔着好些個空酒瓶。
九華派全體弟子看到曾經最風雅的天神墨簫變成了一個爛醉如泥的酒鬼,都紛紛惋惜的嘆氣,暗道果真女色惑人。祝融有一次沖到他房中去想把醉成一灘爛泥的墨簫打一頓,但心中又知墨簫如今已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無異,稍稍手重了些便很有可能把他打死,便只有嘴上怒罵道:“你看你如今成了什麽樣子?修為沒有了可以重頭再練,你這樣自暴自棄的樣子簡直讓為師看了厭惡至極!”
墨簫的眼睛都醉醺醺的睜不開,還軟綿綿的笑道:“聽說師父的私藏酒窖中有不少珍藏多年的好酒,不知道可舍得賞徒兒幾壺?”
祝融大怒,直接氣的拂袖而去,并且下令不準九華派任何人去看他,連送飯都不用送。人人皆道火神已經對這個昔日最疼愛的弟子徹底失望,準備讓他就這樣自生自滅。
在墨簫的青提山再也無人來問津之後,他反而不再整日酗酒,那亂七八糟的屋子也被他細心收拾了一番,變得與琉璃在的時候一般無二。他還在床頭找到了一堆竹簡,正是被琉璃偷梁換柱的魔族功法。琉璃走的時候沒有把它們帶走,它們竟也沒有被任何一個九華派弟子發現。
他捧着這堆竹簡出了小屋,正好看到琉璃站在屋外。算起來她已經有了身孕七個多月,腹部高高隆起。都是一個女子做了母親之後整體氣質都會改變,她整個人都沉靜了許多,不像以前那般靈動的臉上總是帶着狐貍般狡黠的笑意。
他只是在她的腹部稍稍停駐了一下就轉過了頭去,“還以為師父經過這些事之後會把九華山的結界做的牢固些,不會再讓亂七八糟的人随便闖了進來。”
琉璃心中一震:“你說我是亂七八糟的人?你是不是怪我騙了你?我騙你也是喜歡你啊。”
他不再看她,抱着手中的竹簡越過她徑直往前走去。一向只有她令男人神魂颠倒,傷心欲絕,何曾有她被男人棄如敝履過?而且這人還是她下定決心要嫁的人,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在他身後大聲道:“再過兩個月,咱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你作為孩子的父親,難道不想為他取一個名字麽?”
他回過頭來看着她只是淡淡的笑:“咱們的孩子?你等能生下他再說吧。”
她沒明白:“你說什麽?”
他嘴角的笑意更甚:“你難道不知你肚子裏懷的是半神半魔,等你生下他那天,你就要遭遇天譴被天打雷劈,連同你剛生下的孽種,都會跟着一起不得好死。所以,我何必要浪費時間給他取什麽名字呢,反正他也活不長了。”
她這下是徹底的呆住,她沒想到從他嘴裏會說出那麽惡毒的話,她騙了他,害他被師門唾棄,廢去一身修為,他恨她也就罷了,可是他怎麽可以詛咒自己的親生骨肉?還罵他是孽種?
九華山的确是被下了重重結界,可是她因為擔心他,不惜苦苦央求魔君沉香帶她進來看他,誰知郎心已似鐵。在他詛咒自己的孩子不得好死之後,便重重打了他一巴掌,便發誓與他恩斷義絕。
回到魔界之後,琉璃也一陣心灰意冷,其實心中更加擔心兩月以後她臨盆之日天譴會降臨到她身上,可是若要她現在把孩子拿掉,她萬萬舍不得。
沉香安慰她:“你放心,有哥哥在,定能護得你周全,再不然哥哥跟冥王說一聲,讓你去冥界待産。本君還從未聽說天雷會直接打到九幽地獄去的。”
她被他逗笑:“我才不要讓我的孩子出生在那樣一個鬼氣森森的地方。”
就這樣在提心吊膽中過了兩月,終于在幾日斷斷續續的陣痛之後,她順利得産下了一個男嬰。沉香看到這個如粉團一般的可愛孩子,也忘了對他父親的芥蒂,高興的合不攏嘴,“都說舅甥最像,你看這小鼻子小眼睛長得多像本君。”
奶娘把孩子抱過來放到她身邊,她側過頭來一看,這孩子明明跟他的父親更像,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她突然想到什麽,猛地将孩子抱在懷中,緊張道:“哥哥,我剛把孩子生下來,是不是馬上要遭遇天譴了?我倒是不怕死,只是哥哥一定要抱住我的孩子。”
魔君嘆口氣,“傻瓜,你生産之後由于身子太過疲憊,已經整整昏睡了三天。所以哪裏有什麽天譴和天雷,不過是那些自以為是的神族和仙族覺得自己血統高貴,不願跟魔族妖族扯上關系,才編出來吓唬人的。你看,你和你的孩子不還是好好活着麽?”
聽了他的話,琉璃也不知是悲是喜,若是天譴之說只是謬論,讓她和墨簫的分開豈不是也成了一場笑話?想到那日在青提山上墨簫的冷漠和他嘴巴裏說出來的比刀子還毒的話,她的心仍然就覺得一陣刺痛。但她抱緊了孩子,燦爛笑道:“以後我的孩子就跟我一樣,是完完全全的魔族人,跟神族沒有半分幹系。我琉璃必要拾起往日雄風,一邊培養出六界最漂亮的寶寶,一邊泡遍天下美男。”
沉香無奈的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但那綠眸中好像還隐隐藏着一絲複雜的因素。
琉璃身為魔君的妹妹,本就修為不低,所以生産完之後身子也恢複的很好,很快就能一邊抱着娃在魔宮中活蹦亂跳的了,她雖然號稱身體好之後要重新開始征服天下美男,可是實際上卻沒有了什麽興趣,只是終日逗着娃娃。
照顧寶寶的奶媽道:“小公子如今已有幾個月大了,公主為何不給他取個好聽的名字?”
她又想起了那日墨簫在青提山上說的那句話,給他取什麽名字,反正他是個孽種,一出生就要死的。每每想到這,琉璃就恨得心疼,但嘴巴上仍笑道:“名字自然是要取的,等寶寶滿了周歲以後,我也要跟凡間的小孩一般,給他弄個抓阄儀式,到時候他抓到什麽就給他取什麽名字。”
奶媽臉上直冒汗,在魔族一向喜歡用龜殼蔔算,所以龜殼對魔族來說是十分重要的東西,若是被小公子抓到了龜殼,豈不是要給他取名叫烏龜?
寶寶的抓阄儀式很快到了,大大的桌子上果然擺了很多東西,當然還有龜殼。奶媽感覺比誰都緊張,那龜殼長得比桌子上的其它東西都要大,她很怕她那可愛的小公子真的就去抓這龜殼。但幸好寶寶比較争氣,小短手小短腿在桌上爬來爬去的時候,雖然對桌上的很多東西都好奇,唯獨這龜殼看都不看一眼。
琉璃見他朝一卷書卷爬過去,心裏默默感慨,莫非還真要随他父親一樣,終身掉入書袋中麽?但寶寶小短手在竹簡上拍了拍,又松開了,突然看到一根白色的羽毛慢悠悠的飄過來,他覺得好奇,伸手去抓這根羽毛,但他此刻還只是會爬,小短手根本夠不到。可他大概是太想要這跟羽毛了,竟直接站了起來,終于成功把羽毛抓緊了手中。
沉香哈哈大笑,把他抱起來使勁親了幾口:“好小子,有志氣,生為男兒,就應該如同雄鷹一般展翅高飛。”
琉璃道:“既然寶寶抓了羽毛,便按之前所說,給他取名為羽吧。”
“羽?”沉香很自戀的安上了自己的名字,“沉羽,聽起來倒也不賴。”
琉璃嗔了他一眼,“沉羽?哥哥還不如叫他落雁呢。”她的視線移到了院中長得正好的青提葡萄,“不如就叫他青羽吧。”
花拾歡聽到這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先前她知道了青提山的由來已經讓她稍稍吃了一驚,如今萬萬想不到那長得比女子還俊俏,滿口粗話,奇葩火爆的青羽小羽子竟然是她的師父和琉璃的兒子?雖說青羽的确是與青提祖師的樣貌有幾分相似,但她怎麽會想到他們竟然有這麽濃厚的關系?
可是照這樣看來,青羽如果真是青提祖師的兒子,那麽他的年紀應該比白盞和她都要大,又怎麽會看上去只有一萬多歲的年紀,還被白盞收為了弟子,那青羽,明明也是戰鷹一族啊?
那山上的佛光已近在眼前,花拾歡此刻都覺得被這佛光晃得頭暈。她見琉璃即使被這佛光刺激的滿臉蒼白,但毅然一步一步朝前走去。想着她與師父的前世恩怨,她想畢是恨毒了師父,難怪白日那冰棺會直接朝青提祖師的神像前撞過去?
想到這花拾歡連忙攔住了她,幹笑道:“琉璃姑娘,不管我的師父之前怎麽對不住你,可是他畢竟已經去世了幾萬年,你又何必耿耿于懷,不如放下一切早日重新入輪回。你的哥哥畢竟還在世,是不死不滅之身,你說不定再轉世為人還能做他的妹妹,而且你不想念你的兒子青羽麽?他如今還好好的活在這世上,你若是肯放下一切重入輪回,我可保你還保留着前世記憶,這樣你與青羽才有母子團聚之日。”
花拾歡覺得自己這一番話說的已經足夠讓人心動了,更主動讓一個不肯投胎的幽魂放下執念。誰知琉璃只是幽幽嘆口氣,“小羽,我自然知道他過得很好,有哥哥和墨簫的照拂,我根本不需要操什麽心。我現在只想見見他,在那冰棺中躺了十幾萬年,我甚至都快忘了他的樣子,我現在是想再見見他,這樣我便能瞑目了。”
她現在滿臉傷情,哪裏是怨憎人的模樣?花拾歡忍不住問:“你不是恨他麽?”
琉璃慘然一笑:“恨他?我怎麽會恨他?我在這世上最對不住的人就是他。”
她獨自帶着青羽的那一兩年,她的确是恨他的。她是魔君的妹妹,魔族的公主,不管有意無意,她産下一子的消息早已傳遍六界,可是作為孩子的親生父親,竟一次都沒看過她和他們的孩子,她也再沒有聽說過關于天神墨簫的任何消息。這人,好像就這樣徹徹底底的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
青羽長到三歲時,突然說要學習功法,想成為他舅舅那般六界無敵的人物。當時來看她的那個魔族了不起的姑姑聽了青羽奶聲奶氣的請求忍不住噗嗤一笑:“你的舅舅其實也不算是六界無敵呢,只因他的功法并沒有學到極致,沒有學到極致就還有軟肋,若是有一日被旁人抓到了他的軟肋,便也會成為他致命的要害了。”
琉璃擔心道:“那哥哥為何不學到極致?我看他平日也是無所事事散漫的樣子。”
魔族的姑姑嘆道:“只因為我魔族的功法一共九層,能休到第八層的人已經可以在六界無敵手,也只有歷代魔君可以修煉到,卻沒有一個人能修到第九層,不是做不到,而是他們不敢。”
“為什麽?”
“因為第九層功法名喚破蝶,雖然是破繭成蝶,但确實置之死地而後生。若想修煉這一層功法,就必須将自己身上的所有功法全部廢去,而在在修習過程中異常痛苦,不亞于易經洗髓,将你的皮肉筋骨全部打碎重塑,方可獲得新生,這樣的痛苦有幾人能承受的了?魔君作為魔界之主,關系到整個魔界生死,誰肯去冒這個風險去将自己之前的一身修為全部廢去?又經歷那樣巨大的痛苦?據說曾經魔族有一人去嘗試過修習第九重功法,卻因最終還是挨不過痛楚,半途而廢,從此便徹底淪為了一個廢人。”
廢去一身修為?琉璃突然想到了什麽,她更想到三年前去青提山找墨簫時,看到墨簫手中捧着的一大堆的竹簡,那正是她想把他變成魔族之人,偷梁換柱的魔族功法。
她的臉色登時變得慘白,不顧一切的跑去找沉香,一見面就直接問:“哥哥,天規是有的,天譴也是有的,我逃過了它,是因為有人生生替我承受了,對不對?”
沉香臉色變了變,但還是笑道:“你在胡說什麽?好端端的怎麽說起天譴來?”
琉璃抓住他的手臂,“哥哥,你帶我去找墨簫,我要去找墨簫!”
她好像全部明白了。墨簫讓祝融廢去他的全部修為,并不是因為內疚,而是想去修行這魔族第九重功法,從而能夠獲得強大的力量去替她抵抗天譴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