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由大海自動分割而成通向外面的世界似乎很長很長,而且他們走在裏面正如同初來蓬萊島的路上一般,完全不能使用自己的法力,只能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等他們終于走到了盡頭,已經是七日之後。加上在蓬萊島呆的三四天,他們已經總共呆了十天左右,而人間剛好過去了一年。
他們這次還是回到了那個東海小鎮。花拾歡笑道:“吃了七天沒鹽的海魚,好想吃些好東西,不知道這人間一年過去,那大嬸的面攤還在麽?”
雲堯笑了笑:“我們過去就知道了。”
然而他們剛從碼頭處走到街區,就看街上很多人圍在了一團。小骨頭現在還在被花拾歡放在一個小小的襁褓裏抱在她的懷中,一見到就探出一個小腦袋出來,“娘親,有熱鬧看啊。”
花拾歡怕他吓到人,很粗暴的把他的頭按回了襁褓中,他們鑽進人群一看,卻見原來是一個衣衫褴褛,蓬頭垢面的瘋漢。
那瘋漢一直在咿咿呀呀的傻笑,他朝花拾歡站着的方向擡起頭來,花拾歡一怔,“這不是上次去蓬萊島那艘船上唯一幸存的船夫麽,他怎麽好端端的就瘋了?”
卻聽邊上的漁夫議論道:“這王二從前不聽勸,為了賺昧心錢硬是要拉着那些中土人士去蓬萊島。一年前他再次拉着一船中原人士去那蓬萊島,回來之後就性情大變,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還把媳婦都給趕走了。這過了一年終于出來了,誰想竟然就這樣瘋了。”
雲堯哼了一聲:“他為一己私利置那麽多人性命不顧,就算不瘋,我也不會放過他!”
羅衣看到這瘋漢之後,大概是嫌他身上髒,直接退後了兩步。那瘋漢瞧見了她卻突然興奮的眉開眼笑,連爬帶滾直接朝她撲過來。
羅衣吓了一大跳,這瘋漢雖然是個瘋子,動作卻異常敏捷,在羅衣沒有防備之際直接撲上來抱住她的大腿,“美人,美人不要抛棄我!”
羅衣一直都喜歡穿着一襲白裙,此刻被這瘋漢一撲,她的裙子馬上被沾上了不少黑黑的泥印。她又羞又怒,想一掌朝他劈過去。
花拾歡忙喝住她,“羅衣,不可随意傷人性命。”一面說着,她已用法力将這瘋漢從羅衣身上推了開來。
這瘋漢被推到了地上,仍然是不死心,還是眉開眼笑的張開手朝羅衣撲過去,竟想直接抱住她,一邊跑一邊叫着,“美人,抱抱,抱抱。”
他本來就滿臉橫肉,此刻一副蓬頭垢面的瘋傻模樣,嘴巴裏一邊傻笑着一邊流着口水,只覺得讓人惡心又反胃。邊上看熱鬧的漁夫已瞧見了羅衣的傾城之色,笑嘆道:“想不到這王二瘋了還色心如此重。剛剛還像個死人似的癱在這街上,怎麽一見一個天仙似的姑娘過來,就變得如此生龍活虎?”
羅衣氣得粉頰通紅,她一向心比天高,心裏也只有白盞一個。被一個醜陋的瘋漢纏着對她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花拾歡眼見她眼中殺機已起,直接在那瘋漢撲向羅衣時一拳把瘋漢打暈了。在吃瓜群衆的目瞪口呆中,她淡定的拍拍手,“熱鬧看完了,去吃面吧,肚子餓了。”
那個大嬸的面攤果然還開着,只是對于她來說一年時間已經過去,早已記不得曾經看過花拾歡他們。大嬸見到他們三人相貌出衆,頓時和善的笑道:“我還從未見過長得這麽好看的人呢。”
大嬸還是如以前一樣熱情,給他們三碗面都是份量十足的。羅衣只是用筷子随意的挑着面,看上去并沒有什麽食欲。
花拾歡發現了,也放下筷子道:“可是沒胃口吃不下。”
羅衣連忙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面。花拾歡看她的樣子嘆口氣,卻也沒說什麽,專心對付自己碗中的面來。
吃碗面之後,雲堯本想趕緊回宮。可是花拾歡提出非要在這裏呆一晚,說在那東海的旱路中走了七天,早就累的精疲力盡,非要好好睡一晚才肯繼續趕路。
雲堯只好依着她,便找了一家客棧住下。大概是太多人死于去蓬萊島的路上,終于把那些抱着尋寶之心的中原武林人士給吓住。所以在這本地人居多的小鎮,客棧也是寬裕的很,并不會出現戲本子裏經常出現的男女主住店,結果店裏堪堪只剩一間房的橋段。所以他們三人一人領了一間很舒服的上房。
今夜難得雲堯沒有過來擾她,在小骨頭已經開始呼呼大睡,花拾歡合衣睜着眼在床上躺了一會,聽到外面終于有了動靜,才慢慢起了身。她雖知羅衣這個徒弟如今可能與自己漸行漸遠,但這麽多年的師徒情分在,她從心裏就想拉這個最小的徒弟一把。今夜她就要自己這麽一直縱容着這個小徒弟,到底值不值得。
花拾歡跟着那道迅速離去的白影,她沒想到羅衣如今的身法如此之快,她幾乎要使上一些勁才能跟上她。
而羅衣的道行就這樣一日千裏,花拾歡相信絕不是她這個做師父的功勞。
她跟着羅衣來到了海邊的一個小破屋裏,此刻夜已深,海風一陣陣吹來,也帶來一陣陣海水的腥氣。羅衣是有潔癖的,一聞到這股腥氣就皺起了眉頭,但還是朝這個小屋中走去。
這個小破屋連屋頂都不算完好,破了好幾個洞,與其他漁人的房屋也相隔甚遠,這樣孤零零的立在那裏,只怕海潮一來就根本抵禦不住。
羅衣走到小屋前,也沒有,只是用腳踹了一下門。
她好像根本沒用多大力氣,并不想把門踹開,只是懶得進去,甚至懶得用手去敲這扇門,幹脆用腳來代替。
門很快就開了,果然出來的是那個瘋漢。
瘋漢一看到她,又開始傻笑想直接往她身上撲。羅衣嫌惡的避開他,一腳直接把他踹到了海灘上。
“那日我想去蓬萊島,不知其路,你說有辦法帶我進去,竟把我帶到那片讓我法力盡失的迷霧中去,還獸性大發想強占我的身子。若不是我在情急之下現出真身把你吓傻,我豈非要被你這個肮髒醜陋的畜生給玷污了?我本以為你早死了,誰知你竟還活着,白日是師父在我動不得你,現在我豈能放過你?”
原來這瘋漢與羅衣還有這般過節,那這瘋漢的确該死。花拾歡本欲直接離開不再理會,卻見原本平靜的海面突然波浪滔天,她猛地回頭一看,卻見羅衣竟直接催動丈高的海浪,海水如潮般洶湧而來。她是想讓瘋漢站在地上就生生的直接被海水給淹死。
可是這潮水一起,并會流到岸上,這樣洶湧的潮水,不知道多少無辜的漁民家裏會遭殃?
花拾歡忙向前用真氣将海潮擊退,握住羅衣的手怒道:“你瘋了?你想把這整個小鎮都淹了麽?”
羅衣這次看着她的眼神終于不是怯弱的,而是帶着決然的冷意“師父,蓬萊仙島已經徹底不存在了,如今知道蓬萊仙島秘密的人就只剩下這些漁民了。師父難道不想讓這蓬萊仙島的秘密永遠被沉在大海裏麽?”
花拾歡看她只覺得像是在看個瘋子,“我為何要怕蓬萊仙島的秘密被洩露出去?”
羅衣突然輕輕笑了出來:“師父,你真傻。你以為你得到了所有的天機圖,那九重天的人會放過你麽?只怕十萬天兵天将很快就會來捉你了,你還沒有與那太子成親,卻已經開始亡命天涯。到時候即使這些天兵天将完全不是你的對手,你為了自保,難保不會手裏沾滿鮮血?你成為了九重天的罪人,又有何這能力改變天規?所以最萬全的辦法,就是在九重天的人聽到消息之前,将這裏真實的一切全部毀滅,你再用天機圖的力量重新創造出一個蓬萊仙島出來。那九重天上的人發現不了異樣,師父就不會成為衆矢之的,那師父想做的事情便可以悄悄的做,不會受到那麽多莫名的幹擾。所以,羅衣這麽做,是在替師父着想啊。”
花拾歡冷笑一聲:“我竟沒有你想得這麽深,這些都是你想出來的麽?那麽你為何這麽幫我,是因為我是你師父麽?可是我這個師父卻很怕連累你呢。”
“羅衣!”花拾歡深深得看着她一眼,“我花拾歡正式決定,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花拾歡的徒弟,咱們師徒從此,恩斷義絕!”
羅衣一怔,但還是苦笑一聲,“你大概就從來沒把我真正當成自己的徒弟吧,你從來就沒把我放在眼裏,是白盞神君強行把我這個小花妖塞給你的,你才勉為其難的收了我這個徒弟。在你心中,小白和小青才是你的徒弟。可是師父,羅衣又有什麽錯呢?即使有人逼着我來害你,我還想着你是我的師父,始終都堅持不會做欺師滅祖的事情。但我沒想到,你竟然這麽狠心,師徒之情說斷就斷。”
花拾歡嘆了一口氣,“正因為你沒有什麽錯,所以我才更不敢讓你叫我師父。我也希望你記住一個道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再費盡心機也是枉然,只會讓自己陷入魔道萬劫不複。”
花拾歡回到客棧的時候,看到雲堯正坐在樓梯上等着她,見她一個人回來,他便笑道:“怎麽?這麽快就把你那個小徒弟處理好了?”
花拾歡跟他坐在一起,“你倒是什麽了然的很啊。”
雲堯微微一笑:“你那小徒弟,看似柔弱,其實內心剛毅決絕的很。你不怕她被你抛棄之後義憤難平徹底走上絕路變成一個大魔頭麽?”
花拾歡噗嗤一笑:“大魔頭?”她故意邪邪的一笑,眼睛幽幽的看着雲堯,故意露出妖精獨有的邪魅之意,“雲堯,你就不怕,其實我才是一個真正的大魔頭麽?我這個魔頭來到你這個太子的身邊,就是看中你的純正龍陽之氣的。”
雲堯勾起唇角,突然直接躺下去,還順道把花拾歡扯下來壓在自己身上,“原來歡兒是要來采陰補陽的啊,來吧,本殿下現在任你采撷,随你采個夠。”
花拾歡才反應過來自己又把自己繞進他的套裏了,她用拳頭輕輕打了一下他,卻只是安靜的趴在他身上,嘆口氣道:“雖然羅衣還想與我保持表面平靜的師徒關系,但我這樣突然的與她恩斷義絕,其實更是念着我與她的師徒情分。之前我栽了幾個跟頭,尤其是被那天後鳳翎用兇猴石毒算計,差點丢了性命,我以為這一切都是因為鏡禾是那天後鳳翎的人,所以跟她一同串通來陷害于我。可是自從我到了魔界那個虛幻世界,見到了與鏡禾一模一樣的沉香,我才知道也許鏡禾根本是不屑于與鳳翎為伍的,他有更大的野心在。那能成為天後內應的人,我只能想到一個人。
她現在或許還是心軟,還在猶豫,不能下定決心對我真正心狠起來。可是在那鳳翎的唆使下,她對我的怨毒之心定會越來越重,與其等到那天讓她突然深深插我一刀,我不如現在就跟她撕破臉。一來可以避免敵在明我在暗,二來我也是為了她考慮,她失去了我的信任,不能繼續在我身邊當一個恭順的好徒弟,那麽她對于鳳翎的利用價值就會少了很多,她也不至于在鳳翎的唆使下越陷越深。天無絕人之路,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被這石梯也隔着自己背上疼,雲堯起身将她擁在懷中,“歡兒果真是深謀遠慮,不愧是将來要做我的皇後的人。”
花拾歡想不到他這麽快又不正經起來,瞪他一眼道:“誰說要做你的皇後了?如今天機圖已經收集好了,你的母妃的身子說不定能徹底好起來。你的母妃是天上的仙子,長生不老,萬一你的父皇為了能生生世世陪她,便也修煉成仙,那麽你父皇豈不是要做生生世世的皇帝,哪裏輪得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