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如許成楓所願，沈知聞不僅和他玩了同一個游戲，還坐在一塊了。

這個游戲叫“夠級”，六個人四副牌，成對角線坐，當個人擁有的撲克數超過一定的級別，只有對面的人可以出牌。

看着挺容易贏，實則需要技巧。

沈知聞沒玩過，趙柯林點撥了她兩局，她磕磕巴巴地上道了。

先抓阄分隊友，單數一組，複數一組，同組間依次岔開坐。

沈知聞抽到2，聽見許成楓是3，情不自禁地看了他眼。

她的位置不用動，許成楓坐了過來。

頃刻間，他的味道鋪滿她的鼻息。

沈知聞斜下眼睛瞅瞅兩人間的距離，好想說一句你可以稍微坐遠一點嗎。

離得近也有好處，許成楓出完自己的牌就看沈知聞的手裏的牌，給她指點。沈知聞開始還覺得要避嫌，畢竟兩人不是一組，幫別人打自己隊友算怎麽回事。

可能因為她是個新手，大家對她比較仁慈，沈知聞也就沒了拘束。她也相信許成楓，他說出哪張就她就拿哪張。

她的牌好，就是不敢出。

“拆嗎？”沈知聞問。

許成楓說：“嗯，他家沒大牌了。”

這都能算出來，沈知聞美滋滋地扔下兩張A，牌一落桌，對面忍不住了，控訴道：“你到底和誰一幫呢？”

說的是許成楓，沈知聞心一縮。

他本人倒是若無其事，小聲在她耳邊說：“不用理，他家就剩10的碼了，惱了。”

“……”

沈知聞想笑又不能太放肆，眼裏亮晶晶的。

一個和沈知聞一隊的人說：“楓哥好不容易對女生和顏悅色一回，你能不能幫忙堅持一下？”

“就是，他以前怎麽說我們來着，”另人幫腔，“這麽好的牌留着過年？”

“對對對……”

沈知聞朝右瞄了眼，許成楓的嘴角勾着淡淡的笑。

這樣玩了三四輪，大夥嫌沒勁兒，一致同意輸家不能只給贏家進貢，還要回答一個問題或者完成對方提出的一件事。

又開始了真心話大冒險，沈知聞扶額。

并且他們的位置也重新調整了，至于為什麽，那肯定是因為許成楓就差把沈知聞的撲克牌拿自己手裏了。

巧合的是，這次他倆人竟成對家了。

沈知聞惶惶不安，所幸她每次摸到的牌都好，有句話怎麽說“不會玩的人摸好牌”，加之許成楓對她的訓練，只要她有能打的牌她都跟上，甚至帶上大小王湊數，然後——

她用來跑路的三個二被許成楓扔出的三個大小王打敗。

這人怎麽深藏不露！

沈知聞和許成楓大眼瞪小眼，哀怨他之餘，心裏也幸災樂禍。

他把看家的牌都出了也不可能贏。

許成楓笑了聲，沈知聞拭目以待，也自信得很。

有人問她還剩什麽，想送她走。

沈知聞搖搖頭，本想氣定神閑壓壓許成楓的威風，不小心露出一言難盡的樣子。

那人問：“只剩六啦？”

沈知聞：“…………”

被說中後，沈知聞默默地把四張六放到桌上。

每個人的表情都很豐富，那人又說：“沒事，我保你。”

沈知聞：謝謝。

沈知聞悠閑地吃起小餅幹，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走了個第一，實則她盯着許成楓的動作，看他接下來如何出牌。

許成楓很穩，有時一圈下來他不出一張，有時連出兩次一樣的。

沈知聞想起曾在書上看到過一句話，牌桌上可以看出一個人的脾性。

他是哪種人呢。

許成楓的目光聚焦在撲克牌上，沈知聞有膽子無所顧忌地打量他。

結果她一不留神，許成楓把隊友送走了。

那個說要保沈知聞的人急了，示意僅剩的另個同伴：“送我走。”

許成楓把牌一撂，冷語：“你往哪走，站起來走到門口？”

這嘴功真不是吹的……

但沈知聞更驚呆于他的牌技，他竟然靠一個2就突出重圍了！

也是這會兒沈知聞才開始算，她有四個王，許成楓有三個，還有一個在單點的時候就被別人出了，所以，“2”就是最大的。

她怎麽早沒想到，究竟是哪來的自信敢用三個二墊底……

沈知聞吸了口氣平靜心情。

她再擡眼看對面，許成楓眉宇之間的沉重不見了，恢複成閑淡懶散的神情。

沈知聞想，他這把打得應該沒有之前幾局輕松。

許成楓看過來，順手拿了瓶飲料灌進嘴裏。

他的喉結滾動，沈知聞的心也跟着一顫一顫的。

她強制性低下頭，不能再瘋狂下去。

到了贏家鐘愛的整蠱環節，三個人從桶裏抽出三個簽。

沈知聞戰戰兢兢地聽着許成楓翻動木棍的聲音，祈禱問題不要太過分。

一人催許成楓：“又看不見內容，你能挑出花來？”

不多會兒，許成楓捏起一根棍兒，字正腔圓地念道：“你願意和我去看一場電影嗎？”

沈知聞腦裏亂成漿糊，這過分嗎，好像也不過分，她要怎麽回……

在坐的人看好戲，慫恿着說拒絕他。

沈知聞看看許成楓，他正直視她，目光在燈線的映襯下灼亮火熱。

他期待嗎。

“好啊。”

這是誰的聲音，她的舌頭為什麽那麽燙！

沈知聞緊接着低頭喝水，做出她只是随便答應的神情。

而剛才持反對的意見的人倒戈起哄，“吼吼吼”像是沈知聞願意的是和他在一起了。

有人說楓哥魅力大得很，還有人玩笑着問沈知聞要不要換地方，再玩下去怕她要以身相許了。

一個女生忍了很久，立馬舉起手說：“我可以換。”

沈知聞視而不見，一動不動地坐在位置上。

她說：“我覺得我能贏。”

衆人紛紛豎起大拇指：“有志氣！”

許成楓一直靜靜旁觀，聽到沈知聞的回答，臉上笑意洋洋，靠回椅背牛氣沖天地插進話說：“不看是誰帶出來。”

一個人拾掇着牌，呦了聲，說他：“還以為你忘了，拿三個王打人家最後一道牌你也舍得。”

不知道這話意思是舍得牌呢還是舍得人，沈知聞輕輕莞爾。

許成楓哂笑：“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誰是狼。

沈知聞目光微動，安靜地摸牌。

可能是那人的話奏效了，許成楓沒再對沈知聞殘忍下手，她玩得不亦樂乎，開心地融入到她曾經退避三舍的圈子裏。

後來許成楓實話實說，如果第一次沒有抽到愛情簽他不會手軟，沈知聞聽了就用柔弱的拳頭回應他。

……

今晚對沈知聞來說無疑是值得紀念的。

她骨子裏喜歡熱鬧，只是害怕落單，便常以拒絕或沉默掩飾內心的羞怯。一旦放開天性，她就會撒開歡兒得玩，簡直要樂不思蜀。

也是因為這晚的後來相安無事，崔時玉出于對趙柯林的信任，也沒有打電話來查崗，沈知聞玩得很盡興。

十點散場了，有男生說咱下次還一幫啊。

沈知聞笑了笑，低下頭收拾雜亂無章的桌面，裝起崔淼可以帶走的東西，崔淼正在把女生們交待給靠譜的男生讓他們護送回家。

許成楓走到沈知聞身邊坐下：“等會兒怎麽走？”

沈知聞擡了下眼睛，說：“我和趙柯林一起，他上廁所了。”

許成楓嗯了聲。

沈知聞還不見他走，又擡眼看他。

許成楓把玩着一個圓球，說：“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們去把電影看了。”

“……”

聽完許成楓的話，沈知聞猜他應該不習慣約女生。她雖然沒有經常被約，但也知道這例行公事的語氣是個女生都不會答應。

不過沒關系，她原來也沒想着去。

沈知聞歪歪頭：“你忘了我也贏了一把？”

許成楓沒忘，她抽簽的內容是無條件答應她一個要求，當時周圍的人給她建議撺掇她使壞，她都沒有聽，說想好再提。

但現在提起……

許成楓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沈知聞沒有看他，一邊繼續手上的整理工作，一邊說：“我的要求是不去看電影。”

她輕飄飄的一句話讓許成楓的臉徹底黑了。

“你想好了？”他問。

沈知聞點點頭。

許成楓盯着她的側臉，憋好大一會兒才忍住沒把那句“你說的你願意”說出來，氣得腮幫子要鼓起來。

他哪裏想到這個姑娘真會拒絕他，後悔沒多留後手。

有順路回家的人在門口喊許成楓，沈知聞聽見，催他：“你快走吧，他們要等急了。”

這話的腔調莫名安撫了許成楓的煩躁，不再是生疏的口吻，随意得像老朋友。

許成楓又皺起眉，他是有受虐傾向？她明明是在趕他。

許成楓不出聲，目光更加沉重。

沈知聞沒轍兒，為了避免被誤會成他倆擱這兒戀戀不舍，她清清嗓子說：“你，注意安全。”

多少帶點柔情。

許成楓終于閃現出标志性的笑容，但被拒絕的難受使他難以很快釋懷，翹着下巴硬扛着道：“我一個男的怕什麽？”

“……”

沈知聞：“再見。”

許成楓眉一挑：“明天見？”

什麽耳朵？故意的吧。

沈知聞：“開學見。”

最好不要常見。

許成楓身上的氣壓又低了一度。

即便如此，他走也就走了，但在他起身的前一秒，沈知聞選擇解釋說：“我真沒空，有很多作業要寫，輔導班要上。”

許成楓撇嘴，哦了聲。

“你別待太晚，這些……”他指指桌上亂糟糟的瓶罐袋子，“不行就丢了。”

“嗯。”

“我走了。”

“好。”

沈知聞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嘴角輕輕上揚。

包間裏的人一哄而散，音樂吵鬧喧嚣也被帶走了，留下一屋子垃圾和她鮮活激烈的心跳。

這一天過得很快，卻發生了很多事情，她和許成楓之間完全變了個樣兒，關系可謂突飛猛進。

其實單做朋友，就看她能不能端正想法和他好好說話。照今天這樣相處，好像也不難。至于其他的……不管了。

她的座右銘是什麽來着，既來之則安之。

趙柯林回來了，崔淼和郝志磊像一對新人送走鬧婚客人後也回來了，他們拿好崔淼的禮物就關上門走了。

坐上電梯，崔淼問沈知聞：“今晚玩得高興吧？”

沈知聞搬出她的口頭禪：“還行。”

崔淼笑着白了眼。

出了電梯，兩個男生走在前面。

崔淼貼在沈知聞耳邊小聲說：“我要去渡春宵啦。”

“渡什麽？”沈知聞沒聽清。

崔淼改詞道：“渡良宵。”

沈知聞瞪大眼：“你還不回去，你媽不找你啊？”

“我們回家呀。”崔淼說，“他來我家。”

“……”這就是青梅竹馬的便利嗎。

沈知聞緩緩神，吸了口涼氣道：“祝好。”不放心又提醒一遍，“你別太過，小心點。”

崔淼眨眨眼，新奇地看她。

沈知聞莫名其妙三秒鐘，臉唰地紅了，她将崔淼的腦袋轉向另一邊。

她都懂，只是不說，畢竟肚子裏的那些書不是白啃的。

崔淼笑着轉回來，說：“流川楓我明天就送給你。”

忘了這茬。

提到流川楓，沈知聞的腦裏自動跳出送禮的人。

她說：“不着急。”

“那怎麽行，”崔淼說，“你師傅都該急了。”

“師傅？”

“許成楓啊。”

“…………”

“不看是誰帶出來！”崔淼學着許成楓的嗓音說話，完了笑起來，“哎呀，那霸氣又冷酷的模樣真是帥。”

沈知聞紅着臉推了崔淼一下，防止她再說出什麽驚天的言論，說：“與你共渡春宵的人就在前面等你，你再不趕緊點，是他要急了吧。”

崔淼往門口瞟了眼，不知想到什麽面露嬌羞，文雅了點，說：“那我走啦。”

沈知聞笑：“嗯。”

崔淼小跑兩步，歡快地到達郝志磊身邊。

郝志磊親密地攬過崔淼的肩，跟趙柯林說了句話，然後又轉頭向沈知聞道別。

沈知聞揮了揮手，看着他們踏進黑夜，說笑着走在通明的燈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