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不過這局沒完，輪到沈知聞洗發了。

店裏有兩個洗發師，還是孫為鵬為她服務。

沈知聞躺到沙發上，閉着眼睛。

孫為鵬打開花灑，問她：“水溫合适嗎？”

沈知聞說：“合适。”

孫為鵬便順起她彎曲的長發，邊洗邊說：“我記得那會兒你還挺苦惱自己是卷發的，因為那時候都流行拉直，現在不了吧？”

沈知聞淺笑說：“還好吧，長了都要剪，沒什麽特別的。”

“謙虛。”孫為鵬笑着說了一句後，忽然問，“你有男朋友了？”

“沒啊。”

沈知聞的眼皮睜開條縫又輕輕合上。

孫為鵬挑了下眉，說：“那你和姜越怎麽樣了？”

沈知聞：“姜越？”

“對啊。”孫為鵬說，“你倆初中關系不是挺近的嗎？”

“什麽啊，都是他們瞎傳的。”

沈知聞說這些話時心裏平靜無波，完全沒有向別人解釋與許成楓關系的慌亂，唯一那點兒漣漪還是害怕許成楓聽見。

她這樣想着，許成楓竟出現在她的身邊。

“給你看個視頻。”他說。

沈知聞莫名，她剛要擡起胳膊拿手機。

許成楓說：“我拿着就行。”

她又放下胳膊。

許成楓握着手機的一邊，将其平放在沈知聞視線的前上方，方便她觀看。

沈知聞跳脫地想到一個問題，以許成楓此時的視角看她，她會不會很醜？

……

不多時，沈知聞被手機裏的畫風吸引。

“這是動畫電影？”她問。

“嗯，”許成楓的目光晃了下，說，“覺得你會喜歡看。”

沈知聞的心瞬間撲騰起來，臉上紅不紅看不見，反正是熱了。

許成楓不常這麽露骨，可能也是害羞了，補充說：“打發時間。”

“……”

沈知聞沉默片刻，重新擡起胳膊，說：“那我拿着手機吧，洗完還有一會兒。”

許成楓沒松手，問孫為鵬：“需要多長時間？”

孫為鵬說：“五分鐘。”

許成楓又看沈知聞，說：“可以。”

沈知聞：“……”

她不争了，以防叫人笑話。就他倆一躺一站的活久見場景已經夠被後面的人議論紛紛了，論就論吧，這也不是她一個人可以決定的，再說朋友之間也可以這樣吧。

嗯。

沈知聞的注意力在好多事上，沒有想到旁邊的兩個男生竟在較勁兒。

孫為鵬也是好笑，不知這位兄臺哪來的敵意，就算他當時喜歡過沈知聞，這麽多年過去信心早被磨盡，更沒有勇氣告白了。

看來對面的人和他一樣孬啊。

孫為鵬撇撇嘴，低下頭，心如止水，像招待其他客人一樣。

相較于吃醋，他更在乎能喂飽肚子的工作。

五分鐘後，沈知聞包好濕發，下地。

她坐到鏡子前，許成楓還跟着她。

沈知聞當然不能理發時還占着他的手機，不然他怎麽辦，幹坐着還是和她一起看？

想想哪個都怪吓人。

可許成楓并不高興她的安排，站着一動不動，無聲地表達他的抗議。

他此時的樣子就像個小朋友，但又不像小朋友那樣善于表達自己。也許在這一點上他們很相似，雙方都有理解彼此表情的魔力。

沈知聞好言相權：“我理發習慣閉着眼，等我理完去找你吧，崔淼燙發還要好一會兒，我那時候看好嗎？”她又不失妥當地加了句，“如果你不急着走的話。”

許成楓說好。

他面上沒有流露出什麽，但看着那張朝他仰起的小臉心裏無限動容。

沈知聞點點頭，說：“你去坐着吧。”

許成楓噢了聲，走了。

難得聽話。

沈知聞失笑。

她從鏡子裏看着他，許成楓一坐到沙發上，他三個朋友就圍上去了。

沈知聞不需多想，肯定是八卦他倆。

不過，她有信心許成楓可以應付。

吹風機的呼呼聲将沈知聞的視線喚回，身後的孫為鵬問她：“可以吹頭發了嗎？”

沈知聞調整了下坐姿，說：“可以了。”

孫偉鵬先展開圍布，一邊給她戴到身上一邊說：“你喜歡他。”

沈知聞愣了下：“我……”

孫為鵬繼續說：“他也喜歡你。”

沈知聞：“……”

“別否認。”孫為鵬笑說，“如果我不是店員，他可能會把我揍出去。”

沈知聞赧然，小聲說：“他沒那麽暴力吧。”

孫為鵬笑得更大，說：“做為老同桌，我給你個建議啊，你就是心太軟，但對男人不能慣着，愛蹬鼻子上臉。”

沈知聞說：“我們沒在一起。”

“知道了。”孫為鵬不以為意說，“不用強調。”

“……”沈知聞不說話了。

吹完發，理發師來了。

沈知聞說習慣閉眼不是假話，一是因為剪短不用管樣式，她全憑理發師發揮；二是她不喜歡交際，閉眼可以禮貌地拒絕與理發師交流。

因為今天有她在意的旁觀者在，沈知聞睜開眼時比較忐忑。

有差不多二十分鐘了，理發師問：“這個長度怎麽樣？”

沈知聞看了看覺得行。

發尾搭在肩上，自然地向裏彎曲。

她又偏了下頭看腦後，視線一挑，在鏡子裏看到了許成楓。

許成楓第一次看沈知聞散開頭發的樣子是在學校。

學校有澡堂，大多數人會趁着小休的時候去洗澡。

那是個夏天，他從食堂裏出來，拐到甬路上時看見她提着小筐從二樓的石階上下來。

他停止腳步靜等她走過。

她身上的花香迷住他的眼，他像個變态似的跟了她一路，直到她快到宿舍樓，他超過她，留下了一個不知是否能被她記住的背影。

通過鏡子四目相對時，許成楓怔了片刻。

随即，沈知聞看見他點了點頭，他的嘴巴也跟着張了兩下。

她明明沒有聽清他的聲音，卻莫名肯定他說的是“好看”，以至于她臉頰都發燙了。

于是，沈知聞說：“可以的。”

理發師說：“好嘞，我再稍微給您修一修。”

“嗯。”

起身後，沈知聞先去找崔淼，讓女孩子鑒賞。

崔淼正滿頭盤着卷，在燈下烤，看見她後比了個大拇指。

沈知聞笑着就要把頭發紮起來。

“別紮，又不在學校了。”崔淼制止後，抛個媚眼說，“散着更有女人味。”

“……”沈知聞遲疑了下，松手了。

“去找許成楓吧，我燙完，我們一塊去吃午飯。”

崔淼這話說得暧昧，沈知聞瞪了一眼。

崔淼笑嘻嘻地推她：“趕緊。”

郝志磊也在笑。

“去哪吃啊？”沈知聞還想磨蹭會兒。

崔淼說：“這不用你操心。”

郝志磊問沈知聞：“你想吃什麽？”

沈知聞說：“都可以。”

崔淼瞅人：“我都跟你說了是這個答案，不信。”

郝志磊立即認錯。

沈知聞默默觀看三秒鐘，轉身了。

這時候店裏的人不算多，許成楓單獨坐在沙發的一角，身邊的空位像是刻意給沈知聞留的。

“你在玩什麽？”沈知聞輕輕地坐下，輕輕問了一句。

這是她為數不多的主動，許成楓心裏因為她說的找他但沒有先找他的矯情沒了。

許成楓把手機遞給她：“玩嗎？”

是一個新游戲。

沈知聞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許成楓嗤得笑出聲，直接退出游戲，打開視頻。

多年以後，他們又一起看這部電影。

不過不是現在這麽拘謹了，沈知聞舒服地坐在許成楓懷裏，他低着頭告訴她那時候她就想這樣，結果收到評價為“流氓”。

許成楓氣急：“這就流氓了？”

沈知聞有理地說：“那時候我們沒談戀愛呢，你就想這樣，不是流氓是什麽？”

“……”

許成楓語塞，接着把手探進她衣服下面，胡攪蠻纏道：“這才叫流氓，或者你認為流氓升級了也可以。”

沈知聞：“…………”

電影兩個小時，崔淼燙完發，他們也看不完。

沈知聞問許成楓：“你看結局了嗎？”

許成楓沒看，搖了搖頭道：“據說不好。”

沈知聞一愣：“啊？”

許成楓問：“後悔看嗎？”

“不。”

因為是和你一起。

許成楓被她幹脆地回答逗笑，又偏頭問她：“那你喜歡遺憾？”

沈知聞看着他的眼睛，覺得他的問題裏含有另層意思，她垂下眸，顧左右而言它道：“遺憾有時候也是種美學。”

許成楓沉默，說：“我不喜歡遺憾。”

後來從理發店出去，一夥人去吃的燒烤。

那時候人多混亂，說不好是沈知聞下意識行為還是其他人的刻意安排，等沈知聞察覺到，她已經和許成楓挨着坐了。

席間，許成楓會給她拿烤串，問她愛吃哪個，看見她吃雞翅很香不用問她就把烤好的放進她盤裏，并順手倒上果汁。

沈知聞無法拒絕，只好不停地說謝謝。

許成楓聽煩了，湊近她耳邊說：“再說一次謝謝，請我吃一頓飯。”

沈知聞控制不住，習慣性地又說了一遍。

許成楓不鹹不淡道：“我認真的，你欠我頓飯了。”

沈知聞：“…………”

再之後，就治好了。

沈知聞吃到撐，看着許成楓和男生們說笑胡侃，又想起用來麻痹自己的問題。

她還沒想出這樣的相處模式對不對，許成楓似乎是覺察到她的目光，回過頭。

“怎麽了？”他問。

沈知聞笑着搖搖頭。

許成楓看了她會兒，低了低頭說：“還不好意思呢？”

沈知聞一瞬間臉紅，差點結巴。

“沒有。”她說。

許成楓輕聲說：“嗯，最起碼不說謝謝了。”

沈知聞：“……”

有人叫他，許成楓回完話，又轉頭慢悠悠地和沈知聞說道：“我還是挺想你多欠幾頓的。”

沈知聞瞪大眼，轉而苦惱地問：“真請啊？”

許成楓：“反悔了？”

沈知聞吐氣，說：“都是你單方面說的，我沒同意。”

許成楓擡擡眉，也覺得她說的有理。

但是許成楓又問：“和我吃飯讓你那麽為難啊？”

啊。

她都不确定自己想還是不想，如果排除那些緊張、別扭、尴尬等攪亂她心的情緒，她應該是想的吧。

許成楓見她糾結的樣子說：“我不為難你……”

他說完此話，沈知聞眼睛亮了，結果許成楓使壞的心眼兒又上心頭，他說，“随便吃點就行。”

“…………”

沈知聞算了算之前還欠他兩三回，就松口了。

奇怪的是，她心裏原本像墜了塊石頭的沉重感消退，一種軟綿綿的眩暈感上頭。

這正常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