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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沈知聞整理今天的作業,翻出物理卷看到了許成楓在右上角用鉛筆寫的一串數字,字跡又淺又小,不留意真發現不了。
但她心生疑惑,怎麽和她曾牢記在心的九位數不一樣?
她那次加錯人了?!
應該不會吧……她當時是找語文課上的同桌要的,而那個同桌和許成楓一個行政班,他們有班群,那就是他在群裏的號。
還是他有兩個號,有多少人加他啊,一個號都不夠用?
不管了。
說了不加就不加,想這麽多幹什麽。
許成楓有句話一語成谶,沈知聞很晚睡着後做了一個噩夢。
夢裏,她去他班找他,他出來後對她視而不見,像是不認識她。她盯着他看,他又過來了,繼續裝酷。她轉身走,他跟着,但始終沒走到她身邊。她扭臉看,他拆了塊棒棒糖獨自吃起來……
沈知聞早上被鬧鐘叫醒,夢中的感覺依舊清晰,氣得她想揍人,虧他走時還表現得依依不舍。
但她想揍也逮不到人了。
胡思亂想後,沈知聞記起奶奶說過,夢是反的。
她昨天礙于面子沒在他問出你會不會忘記我時反問一句“你呢”,那夢裏的不認識會不會其實是他想告訴她他也不會忘……好一個自我安慰,深夜看的阿Q精神勝利法竟在這裏派上用場了。
感謝魯迅先生!
沈知聞從床上一躍而起,開燈穿戴洗漱,匆匆坐到書桌前翻書背誦。
黑夜還沒褪去,她漫長而寒冷的一天開始了。
下午學校開門,許成楓的家人早早就到校把他的書和鋪蓋打包搬走了。
同樣地,這個消息也迅速傳開。
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惋惜,沈知聞後來還聽說有姑娘哭了……
崔淼知道得很晚,聽見班級裏的人議論就立刻去找沈知聞,兩人坐在石凳上,崔淼說:“你要想罵他就說出來,這混蛋說走就走啊,白害我們擔心好幾天。”
經過一個晚上,沈知聞已經很平靜了。
接受事實,期待以後。
她開玩笑說:“等他考得比我們好再罵吧。”
崔淼很是懷疑:“他真能行啊?”
沈知聞笑了笑,但願吧。
不然真的白浪費一個月的感情了。
沈知聞以前心狠的時候刻意逼着自己不要去尋找許成楓的身影,沒有想過有一天真會在學校裏看不到他,開始那段時間她心裏空落落的,看見宋時琦那夥人會忍不住想探聽關于他的消息。慢慢地,習慣了就好了,她甚至體會到走在路上暢通無阻的快感,不必再突然驚慌失措,也不用在意出糗時他的目光有沒有停留,随心所欲。
趙柯林說她是冷血動物果不其然,許成楓給她打不要忘記他的預防針看來也是正确的……
沈知聞再次特別地想起許成楓是新年的第一個早上。
大地上的積雪尚未融化,素白的世界樸實而寧靜。沈知聞坐上老沈的車,剛把書包放好擡起頭,東邊的太陽恰好升至建築之上俯射萬物,光芒萬丈激情澎湃。
那一瞬間,沈知聞回憶起兩年前的今天,同樣是朝陽熱烈的清晨。她在驚嘆美景之餘,看見了許成楓背着書包悠哉行走。
是從那以後他徹底紮根她的心底,成了她随時想關注的對象。而如今,她再也找不到他,Q簽都可以改了。
沈知聞憋了一整天,深夜被物理題折磨得頭痛欲裂的時候,她登上小號添加了重新記牢的十位數。
這次沒有自戀的問題,許成楓很快通過了她的申請。
沈知聞大喜,又哼一聲,被她抓到沒在學習了。
好吧,假期也可以理解。
原本沈知聞只是想成為他列表裏的一員,偷窺他的空間,沒打算和他聊天。
是許成楓先發來:“你是誰?”
沈知聞看到他的昵稱是一個好人,便巧妙地回:“一個壞人。”
許成楓沒回,懶得搭理她無聊的冷幽默。
沈知聞想,按他惜字如金的性格,他不發消息應該是在等她的回答,但她肯定不會說真話,于是又發:“名字就是一個代號,不足挂齒。”
相似的話趙柯林對她說過,隔着屏幕且以陌生人的身份,沈知聞心一跳動,壯着膽兒問:“我喜歡的人和我爸爸同名,你說我還要喜歡他嗎?”
她激動地打了這麽多字,許成楓卻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是安城還是哈齊的?”
……
沈知聞湧起的所有情緒霎時灰飛煙滅,耷拉下肩膀,可能還會被他當成神經病,哪個正常人會一上來就問一個陌生人這麽敏感的問題。
沈知聞:“別問了好嗎,我們就當個想起來聊會兒天的陌生人吧。”
許成楓又沒動靜了。
沈知聞等待的時間點開他的頭像看他的主頁,他的背景圖是一只橘貓和一只金毛狗趴在墊子上的合影,乖巧又可憐。
會是他養的嗎?沈知聞笑了下。
她眼睛一閃,忽然發現左下角是“加好友”的字樣。
嗯?
她警鈴大作,立即返回發消息,竟真的出現了感嘆號!
他把她删了……
沈知聞滑着上面的聊天記錄看,心裏一度郁悶,以陌生人旁觀他生活的計劃才剛實施就失敗了,同時又狠狠地想,你不要後悔!
那時的許成楓肯定不會後悔,他的真實感受是誰他媽和你聊騷啊,還“想起來”,要不是看在你地址是安城心裏懷着點希冀都不會同意。
經此一遭,沈知聞收了心,高考結束前再沒上線過,大小號的頭像一直是灰色的。
沈知聞抓住許成楓偷玩這晚,他确實沒有學習。
許成楓在齊城的朋友給他辦了場接風宴,來的一部分人從他去了安城沒聯系過,常聯系的那些也都是在游戲裏。不過大家聚一起就熱鬧了,不缺話說。
東北人的性格裏有豪爽熱情話痨的一面,這和安城人差不多,所以他在那裏也交到了一群朋友。
一個人是例外。
當然也不是沒見過她喜笑顏開的樣子,就是對他有點吝啬。
是他的要求太高了?
許成楓皺眉。
“給你接風你一個人坐沙發發呆啊,”張青凱丢了瓶易拉罐給許成楓,坐到他旁邊問,“想什麽呢,回來就神不守舍,談對象了?”
許成楓冷哼一聲,說:“聰明人誰現在早戀啊。”
張青凱呦呦兩句:“這語氣酸的,你酸誰呢?”
許成楓不吭聲,拉開易拉罐鼓了一大口。
還是這裏的味道得勁兒。
玩作一團的幾人聞到許成楓好像戀愛的風聲湊來八卦,王胖笑着說:“別啊成哥,咱校的女生好不容易把你盼回來了,你又心有所屬,她們不得傷心死。”
“對啊,你走了麗姐成天念叨,”王水飛剛說完這句話,包間門被推開,有三個女生進來,他朝中間高個子女生擡擡下巴,說,“是吧麗姐?”
唐麗芸雖然沒聽到具體內容,但看見一群賤人的表情就猜出不是好話,随手從圓桌上抄起包薯片扔去,說:“你滾。”
王水飛仰身把薯片接到手裏,道:“你瞅瞅你還這麽粗暴,就說成哥走時毫不猶豫,沒啥眷戀的啊。”
王水飛最後一個攤手動作惹得大家夥兒笑了。
許成楓卻皺着眉,晃着易拉罐的手停下了。
他們以前聚一起經常口無遮攔,說說笑笑就過去了,誰也不會放在心上,但這回怎麽聽了一些亂牽線的話那麽逆耳。
在不爽明顯表現出來前,許成楓站起來朝臺球桌走,說:“玩去。”
其他人一應而上,然後扯到別的話題上。
幾球進洞,許成楓莫名爆出的煩躁情緒緩和了些。
他下場坐到一邊摸出手機看了看。
回來這兩天他看手機的頻率直線上升,總期待着沈知聞能反悔。
不是他不主動,他可以從郝志磊那裏輕松拿到她的號加她,但這種做法有點強人所難。
打個比方就是,他有個特別喜歡的東西想送她,而她沒要的欲望,但他拿到了她面前,她又不得不要。
許成楓無可奈何。
有朋友喊他,他剛要起來,手機屏上一條加好友的消息跳出來,許成楓的神經都繃直了。
這個號他自己用,只有身邊關系好的人知道,除非有人不小心洩露。
好久沒人加這個號了,而他最近只給了沈知聞。
許成楓回那人一句“稍等”,點開手機。
看到好友來源是精确查找,地址還是安城的,他一喜。
性別倒沒顯示,頭像是海邊日落,也看不出來。
許成楓沒有遲疑就同意了。
這人也怪,加了他又不說話。
照他以前的經驗,如果是認識或者喜歡他的人,會先自報家門。
許成楓等了會兒耐不住先問了。
結果這人又跟他打啞謎,發些莫名其妙的消息。那句問他“還要喜歡他嗎”,他猜這人是個女的,但有喜歡的人還加他幹什麽,他閑的沒事啊陪人唠嗑。
許成楓暗罵一句,不和她廢話了,立刻删了。
白高興一場。
“你看消息啊。”唐麗芸冷不丁出現在許成楓身後,瞥了眼他手機界面這麽說道。
許成楓只側頭看了看,沒搭話。
唐麗芸坐了下來,把玩着一個橘子掩飾無措感,說:“我給你發消息怎麽不回我?”
許成楓的眼睛看着手機,漫不經心問:“什麽消息?”
删除完,他想看看這人會有什麽反應,按理說重新加他的概率較大,她再解釋一遍或者說實話,然而并沒有激起任何浪花,删了就删了。
有點不正常,但許成楓又說不出哪裏不正常。
唐麗芸看許成楓一眼,說:“你別裝啊,我發好幾條了。”
“我沒收到。”許成楓放棄了,他幹嗎要為一個陌生人浪費腦細胞,收起手機說,“原來那個號給許南堯了。”
“……你叔家的弟弟?”唐麗芸問。
許成楓:“嗯。”
唐麗芸臉色難看道:“什麽時候?”
許成楓站了起來,說:“忘了,很久了。”
唐麗芸:“……”
敢情她那些話都對一個小屁孩說了?
那你現在的號是多少,唐麗芸望着他走進歡鬧中的背影,把話咽了下去。
他願意說還用得着她問嗎?
唐麗芸苦笑了聲,手指搓着掌心沾到的黃色汁液,不知得過幾天才能徹底清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