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沈知聞一覺醒來，屋裏暗暗的，她迷瞪了會眼，唰地坐起來。

她睡了多久？

許成楓正窩在沙發裏玩游戲，看見她突然出來，放下手機坐直問：“怎麽醒了？”

“幾點了，”沈知聞皺着臉過去，“你怎麽沒叫我？”

許成楓：“還不到半個小時。”

“啊？”

沈知聞看看窗外，天好像是黑得不正常。

許成楓打開手機的時鐘給她看，第一行的綠色按鈕還沒變灰，只過了二十分鐘。

沈知聞重重地松了口氣，坐到沙發上。

她剛一醒來還以為到晚上了，要真如此，老沈得找瘋她，她也沒好日子過了。

許成楓抽了紙巾，擦了擦她頭上的汗，說：“應該是要下雨了。”

沈知聞嗯了聲，想起預報說今天有雷陣雨。她蜷縮身子靠着許成楓，驚吓之後又經歷着沒睡足的難受。

許成楓揉揉她腦袋問：“剛剛睡着了嗎？”

“應該吧，”沈知聞說，“腦裏有段時間是空白的。”

許成楓親親她：“要不再去睡會兒？這個天兒現在也走不了，等下完雨我們再出。”

沈知聞：“下完雨得什麽時候啊？”

許成楓：“陣雨不會太久。”

沈知聞哦了聲，沒有動彈。

許成楓低頭看她：“睡不睡？”

沈知聞說：“不了。”

她閉目了會兒說我去洗個臉，再回來人就清爽了。

許成楓将她拉進懷裏，沈知聞軟軟地賴着他，問：“你怎麽沒睡？”

許成楓說：“我不困。”

沈知聞羨慕：“真精神啊。”

許成楓笑笑，摸起手機問：“玩游戲嗎？”

沈知聞瞟了眼他的手機界面，那是一款新上線的手游。

她說：“我不會。”

許成楓：“沒事，我教你。”

沈知聞還是搖搖頭。理發店那回，她的手指笨得像忽然僵硬，屏幕都滑不利索，她很有自知之明就不再獻醜了。

沈知聞起身說：“你玩吧，我找個電影看看。”

“想看什麽？”

她在他還玩什麽游戲，許成楓不讓她走，問，“昨晚的電影看完了嗎？”

“看完了……”不過因為你，後面的劇情沒能認真看。沈知聞說了一半留了一半，許成楓問：“那這回想看什麽？”

沈知聞說：“笑傲江湖吧。”

許成楓笑了笑：“怎麽愛看老片了？”

沈知聞說：“老片值得看。”

許成楓點頭說是。

許成楓去開電視投屏，沈知聞看向外面，天上的雲黑壓壓一片，悶沉的雷聲從遠處傳來，仿佛下一秒就有大雨傾盆而下。

沈知聞的手機響了聲。

她拿起來看，是在場地裏認識的一個男生發來的消息。

他們練車的人最喜歡陰天，如果下場細雨那是最好，安城臨海，下雨必起風，天氣轉涼。下大雨的話就有點麻煩，密集的雨線會遮擋視線，無法練車。當然偶爾一兩回也是OK的，大家可以聚在屋裏玩撲克消解，還不怕被教練罵不務正業。

有次打牌人手不夠，沈知聞參與了一回，就那回，她稀裏糊塗加了好幾個人為好友。

林群是其中一個。

但她從沒和這人聊過天，在場地也不說話，就知道他是同校三班的，戴着眼鏡，臉上長了幾顆青春痘。

他怎麽突然問她去沒去場地？

沈知聞一板一眼回：“沒有。”

林群：“哈哈我還想問你有多少人去了，感覺天要下雨了，我沒決定下來要不要走。”

這樣啊。

她之前每天都風雨不誤，林群問她也不奇怪了。但她今天屬實是例外……怪不得老師家長都禁止早戀，沒個定力的兩人，一旦沾上情愛，真的會沉溺，學習都變得不重要了。

沈知聞默默看了眼許成楓，嘴角揚笑。

沈知聞回林群：“我也沒去，你問問別人吧。”

許成楓搗鼓完電視坐回來，說：“好了，可以看了。”

沈知聞嗯了聲，剛要把手機放下，林群又發來：“你沒睡覺嗎？”

沈知聞不經意地皺了下眉，問這個幹什麽。她停頓一分鐘，有點不悅地回：“剛醒。”

許成楓似有似無地瞅了瞅沈知聞，說：“冰箱裏應該還有冰淇淋，吃不？”

沈知聞說吃。

許成楓就起來去拿出兩桶八喜，他檢查了下沒過保質期，又進廚房拿了兩個勺子，回到沙發前，沈知聞的眼睛還在手機上。

許成楓故意一屁股坐下，舉着冰淇淋到她面前問：“你吃哪個口味？”

沈知聞擡起眼：“有啥？”

許成楓說：“香草和朗姆。”

沈知聞：“我要香草。”

“好。”

許成楓看着她放下手機接過冰淇淋心裏舒坦了點，可她手機又不依不撓地響了一聲。

沈知聞也有些不耐煩，她好幾回覺得對話可以斷了，林群都會發來一條消息，說什麽今天真熱啊開着空調也沒用下完雨會好點，她只好幹巴巴回複。

沈知聞那會兒想的是他問完就結束吧，不繼續說她也不會認為他沒禮貌。而林群想的可不止禮不禮貌的問題，他好不容易找到借口鼓起勇氣和她說話，不能輕易放棄。林群在學校時就對沈知聞有意思，高考結束與在同個場地練車給了他膽量。但他期待已久的聊天，從沈知聞敷衍簡單的字句來看，對她并不美好。

林群就不打擾了，知難而退，也算争取過一回。

黑沉的天空像漏了一個大洞，雨水澆灌似的潑灑大地，不時還被風刮着打到玻璃上。因為門窗緊鎖，屋裏的人還毫無察覺。

許成楓見沈知聞把冰淇淋放在腿上就無動于衷，便殷勤地幫她揭開冰淇淋蓋，插上勺子，有意無意道：“天熱，快吃吧別化了。”

室外的溫度有可能，而屋裏有空調吹着耽擱一兩分鐘不至于。

沈知聞沒有較真兒，将手機擱一邊心情美美地吃起來，她吃着說：“剛剛有人問我在場地練車的人多不多。”

許成楓哦了聲，看着電視不在意的樣子說：“問你幹嗎？”

沈知聞說：“我勤奮啊，每天都去。”

許成楓笑了聲，又憋不住氣，酸溜了一句：“我說怎麽電影也不看了。”

“那人一直說，我不回不太好。”沈知聞說，“不過也挺怪，我都沒跟他說過話，來問我。”

許成楓眼一斜：“男的？”

“嗯，”沈知聞完全沒意識到他語氣變味了，自顧說，“他叫林群，三班的，你認識嗎？”

“不認識。”

許成楓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嚼着說，“看來他不行啊，我都沒注意過他。”

沈知聞看了許成楓一眼。

她說：“這也正常，你倆不一個班，他的教練是另個人，你又第一天來。”

許成楓木起臉：“你是在替他說話嗎？”

“啊？”沈知聞愣了下。

許成楓道：“我說他不行，你幫他解釋。”

沈知聞懵：“我不是在解釋你為什麽不認識他嗎？”

許成楓哼哼兩聲，偏開頭不言語了，嘴角倒是翹起過一公分。他目光掃到窗外，看到下雨了。

天空發洩了一通，烏雲也在漸漸散去。

沈知聞眨眨眼，總算意識到了什麽。

她随即提起一口氣，然後笑了一下，傾身去看他，笑嘻嘻問道：“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許成楓不屑地嘁了聲，腦袋卻快要扭到九十度。

沈知聞笑着捧住他的臉，眼裏亮晶晶的，繼續發出疑問：“嗯？”

許成楓與沈知聞對視兩秒鐘，咬着牙承認道：“喝了一缸，快冒出來了！”

沈知聞笑慘，撲到他身上摟住他的脖子，許成楓立刻擁住她，心頭跟撞了一團棉花，硬氣不起來了。

沈知聞說：“我吃醋你也吃醋，你是學人精啊。”

許成楓緊貼着她，呼吸噴灑到她脖頸裏。

“不是，”沈知聞想不明白，擡起頭看他，“你吃什麽無厘頭的醋啊，我就回了幾句話，難道我還不能和男生說話了？”

她眼神威脅，示意他想好再說。

可許成楓一語不發，直接對着她嘴親下去，沈知聞坐到了他懷裏。

她軟糯糯的，許成楓胸腔裏淨是高興了。

然後，他回答她的問題：“你能，你說你的，我吃我的，我的自愈能力很強，一會兒就好。”他總是眼高于頂從沒說過軟話，視線側了下，怪難為情又道，“你別忽略我就行。”

他們剛剛在一起，縱使再難舍難分，在一些事情上只靠一個吻含混過關并不能解決本質，說清彼此的想法是最好的辦法，不然一個不問一個不說，就算月老看了也搖頭。

沈知聞沒把和林群的聊天當回事，也就沒有注意自己的行為，剛才說那些話就是和他閑聊，聽他這麽一說，她問他：“我剛剛忽略你了嗎？”

“沒有，”許成楓說，“是我小心眼了。”

沈知聞抿嘴笑了一下。

許成楓很少這麽正經地對待過感情，哪怕是親情，因為沈知聞是他找到并追逐了整個高中時期的人，他特別珍惜。

他說：“我們現在說好以後有對我們感情有影響的想法要第一時間與對方說，好嗎？”

沈知聞也從沒發現許成楓有這樣重情的一面，有些感動，她滿心歡喜地說好，而後又一滞，由于那份隐瞞，她有一瞬的無所适從。

沈知聞探身拿起兩人被置在一邊的冰淇淋，說：“再不吃真快要化了。”

許成楓接過他的，問：“嘗下我的口味？”

沈知聞：“嗯。”

許成楓就挖了一塊兒握着勺子送進她嘴裏，沈知聞禮尚往來，許成楓也嘗到了香草的滋味，他說好吃。

沈知聞聳起肩膀，笑着說：“好肉麻啊。”

許成楓的目光炯亮，道：“我還能更肉麻你信嗎？”

沈知聞怕了，堅定地說信，指一下電視說：“看電影看電影，過十分鐘了快。”

許成楓笑笑，用手機将進度條退回影片的開始。

沈知聞有感而發，問：“如果我們也可以回到過去，你想回到什麽時候？”

許成楓說：“最初見你的時候。”

“那次數學課啊，”沈知聞想起她孤零零一人出現在十五班沒有位置坐，全班的眼睛都看着她，就尴尬得她無地自容，她說，“我能不回去嗎，我當時好糗。”

許成楓一笑：“不是那會兒。”

沈知聞：“嗯？那是學校哪次偶遇？”

許成楓：“更早。”

沈知聞：“啊？”

許成楓笑笑，說起他上高中前剛來安城看見她和趙柯林一起出現，還有她彈鋼琴的場景。

沈知聞隐約記着是有這麽回事，趙柯林用一本全套的翻譯書誘惑她，她答應陪他去參加聚會，誰知道還要彈琴，完全被趙柯林坑了。

她問：“你那時候在哪裏？”

“在人群裏，”許成楓文绉绉道，“是個小小的旁觀者。”

沈知聞被他逗樂，又質疑：“你那會兒就記住我了，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呢？”

“沒騙你，見你第一眼就覺得這女生真好看，忘不掉的那種好看，後來在學校遇見覺得有緣分，記得就更深了。”許成楓喂了沈知聞一口冰淇淋，說，“也許前世有緣。”

沈知聞也有點相信“前世有緣”，不然今世怎麽會有如此深刻的羁絆。

沈知聞煩悶地蹭了蹭他，沒忘問：“你回到那時候要做什麽？”

許成楓沉吟片刻，淺笑着說：“走到你面前說，姑娘，看你有點眼熟，如果下次再遇，我們做朋友吧。”

在他以為沈知聞對他沒感覺苦惱自己的唐突時，想過無數次他們重新認識的可能，這是最夢幻的一種，但既然回到過去都是想象的，他說出來也無可非議。

沈知聞咯咯笑：“你搭讪得太明顯了，我不會理你，還會覺得你有什麽毛病。”

許成楓嗯了聲：“所以別回去了，現在這樣也挺好。”

沈知聞莞爾，默然同意。

一切都講順其自然，琢磨再多也無濟于事，可她患得患失的習慣根深蒂固。

沈知聞把手裏的盒子放到前面的桌子，轉身擁住許成楓，輕輕說：“如果哪天我們不在一起了……”

許成楓截斷她的話，說：“我們現在在一起，我想的都是在一起的樣子。”

沈知聞強調：“我說如果。”

許成楓無言凝視她幾秒，表情松動了，擡擡眉意思是你說吧，然後他又先開口道：“大學不在一個學校可能會是一道坎，其他的……你爸媽會介意我是離異家庭的小孩嗎？”

沈知聞有次聽他朋友說過，他跟着他媽媽生活，性格上的冷漠很大程度是家庭因素導致，其實他一旦掏心窩子，內心特仗義溫暖。

“不會啊，”她問，“你怎麽會想到這個？”

許成楓說：“沒有，就問問。”

沈知聞：“那你問得太遠了。”

且不說他們剛在一起，不知道未來如何，她也不敢在爸媽面前說他。

“遠嗎，我們才剛在一起你就想不在一起的事，”許成楓平靜地問，“這不遠嗎？”

“……………”好有道理。

“怎麽了？”許成楓摸摸她的腦袋，柔聲問，“突然心情不好？”

沈知聞的視線落向陽臺，玻璃窗上留着雨水的痕跡，外面天氣已清明，太陽若隐若現。

她胡說道：“下雨的原因吧。”

許成楓聞聲看向窗外，又低頭看她說：“現在天晴了，心情好了嗎？”

沈知聞笑着嗯了一下。

她昂起頭：“你有沒有小名啊？”

許成楓：“小名？”

沈知聞：“嗯。”

許成楓想了想，說：“小名沒有，倒是有個別名。”

沈知聞忙問：“叫什麽？”

許成楓說：“許成楓是我爸起的名字，我姥爺不喜歡，老人家擅長作畫，鐘愛一個詞——栩栩如生，所以他想叫我許如生來着。”

“許如生。”

沈知聞念叨了一遍，眼睛亮起來，“好聽！我以後可以叫你這個名字嗎？”

“行啊，一個稱呼而已，你随便叫，”許成楓說，“別忘了我這個人就行。”

沈知聞說：“我不會忘的。”

許成楓笑了，将她貼得更近。

他擡眼掃了眼電視，說：“電影還看嗎？開頭又過了。”

沈知聞說：“以後再看吧，雨停了就要出去了。”

許成楓：“要不今天不……”

沈知聞果斷否定：“不行。”

許成楓笑了下：“你說了算，那我們什麽時候走？”

沈知聞不動彈也不說話了，安靜地待在他懷裏。

自己也沒待夠。

許成楓勾了勾唇，親親她的額頭，說：“大學我們在外面租個房子吧。”

沈知聞的眉角輕顫，擡眸看他。

許成楓目光灼灼，沈知聞有點不好意思地移開眸，她說：“你不要現在問我，我現在肯定答應。”

有些時候氛圍到了，她容易不理智。

許成楓哭笑不得：“那你是想答應還是不想啊？”

沈知聞撇了下嘴：“你別說得輕巧，那是同居，我還需要考慮。再說，你怎麽知道我們會不在一個學校或者在同一個城市？”

許成楓說出心中的估量：“同個學校的概率是30%，同個城市100%。”

“為什麽30%？”沈知聞問，“你算分了嗎？”

“沒有，算了沒用，我是對自己的能力有數。”許成楓問，“你算了？”

沈知聞搖搖頭，說：“我其實沒有把握……”

“好了，”許成楓摸摸她的臉，“我提租房可不是想讓你對還沒有結果的事情悲觀，走吧，出去照照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