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貝暖一個轉身,又下臺階回來了。
她走到謝沅清面前,主動搭了個讪,“你這只小貓長得真可愛。”
謝沅清身後跟着好幾個保镖一樣的人,立刻緊張起來,就想上前阻止貝暖。
謝沅清對他們随便揮了下手,讓他們退後,才對貝暖笑了笑:“我家大花不是小貓了,都快十歲了,應該算是老貓。”
“它叫大花啊?名字真好,很适合它。”
可不是,一身老虎一樣的花紋。
看來這只貓名叫大花沒錯,可也未必就是李大花。
謝沅清姓謝,就算他家的貓有姓,貓跟主人,也應該叫謝大花吧?
貝暖套他的話,“可惜貓沒有姓,這只貓要是有姓的話就好了,可以姓黃,叫黃大花,別人一聽就知道它是一只黃貍貓。”
謝沅清笑了,“它還真有姓,不過是姓李,李大花。”
貝暖:“……”
李大花還真的是只貓。
貝暖在心中默默地把小三鞭了一百遍。
有貓病吧這是,把一只貓的名字也放進名單裏抽。
貝暖問謝沅清:“所以你姓李啊?木子李?它是跟你姓?”
貝暖明知他姓謝,還是多問了一句,想把“李大花”這三個字敲死,唯恐自己聽錯了。
謝沅清身後的兄弟,每個的表情都很奇怪。
他們大概是頭一次遇到有人這麽随便地跟他家老大說話,認都不認識,居然就敢直接開口問他家老大姓什麽。
“不是,我姓謝,叫謝沅清。”
謝沅清居然回答得很耐心,連姓帶名,一起打包告訴貝暖。
他又說:“我家大花姓李,木子李。這是它自己選的。”
貝暖不懂,“自己選的?”
謝沅清摸摸大花的腦袋,跟她解釋。
“當初剛把它抱來的時候,我覺得它也應該有個姓,又不知道它喜歡姓什麽,就讓人把百家姓全都寫在魚片上,讓它自己挑。”
謝沅清語氣裏滿是掩飾不住的驕傲,“大花很聰明,是只貍花貓,就給自己選了個‘李’。”
行吧,讓貓自己選姓,作風夠民主。
所以這位一身黃毛的,還真就是李大花本人……本喵。
現在要努力實現一只貓的三個願望。
一只貓的三個願望該怎麽實現啊?
更倒黴的是,這只貓還是這個背景神秘來歷不明的謝沅清的貓。
貝暖試圖跟“目标人物”套近乎,向它的腦袋伸出魔爪。
“目标人物”立刻不爽了。
它把耳朵往後一背,偏着頭,用一雙褐色的圓眼睛盯着貝暖,滿臉都寫着:你哪位?你要幹什麽?是想碰我嗎?敢碰我我撓你哦!
目标人物相當不配合。
“大花!”謝沅清輕輕呵斥了一聲,然後對貝暖說,“沒關系,你摸吧,它不敢抓你。”
真的?
貝暖試試探探地伸出手,用手指尖沾了沾大花腦門上紮實厚密的短毛,做好了随時縮回手的準備。
大花卻真的沒撓貝暖。
它一臉的不情願,使勁縮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顆毛球。
謝沅清身後的兄弟們目瞪口呆。
這只貓沒人敢碰,所有人都得供着,就是一只活祖宗,老大竟然肯讓人上手摸。
長得漂亮的女孩子就是占便宜。
“我就住在山頂,”謝沅清說,“山頂上去之後,看見門口兩棵大樹,一個黑鐵門紅漆柱子的房子就是。你要是願意的話,可以随時來找大花玩。”
他對貝暖微笑了一下,深邃的眼睛看進貝暖的眼睛裏,補了一句,“我等着你。”
他的聲音低沉動人,是傳說中的低音炮,十分好聽。
“我等着你”這四個字像是一句低沉旖旎的情話,明明只有四個字,卻像是百轉千回,任誰聽了都會立刻點頭答應。
這人不去做聲優,實在太可惜。
“真的嗎?”貝暖正想做任務,當然很願意,“那我……”
“貝暖。”
陸行遲冷冷的聲音傳來,好像鐵錘砸破冰面,讓貝暖猛然醒覺,自己正站在路上,陸行遲他們還在等着。
陸行遲高高地站在幾級臺階以外,一直在俯視着貝暖逗貓,這時忽然出聲。
貝暖趕緊松開手,不再摸貓,對謝沅清說:“我得走了。”
李大花如釋重負般趕緊抖了抖耳朵。
“你叫貝暖?好,下次見。”謝沅清笑答。
貝暖對他揮揮手,蹦上石階,心想:見不見你的都好說,關鍵是,肯定得再見你家大花。
謝沅清一行下石階走了。
小季他們母子倆正高興着,兩個人顧不上別人,站在路邊說個不停。
小季媽這些天惦記着遠在洄城的兒子,知道洄城早就出事了,兒子卻遲遲不見回來,急得吃不下,睡不着,現在小季好端端地回家了,喜出望外。
她拉着小季,把他是怎麽平安回來的仔細問了一遍,知道兒子是貝暖他們從銀行裏救出來的,感激得說不出話來。
“你們不急着走的話,都先去我家吧?”小季對大家說。
“對,住兩天再走,我家有不少空屋子,就是條件不好,你們別嫌棄。”小季媽拉着貝暖不肯放手。
“好。”陸行遲居然點頭答應了,好像也并不急着走。
貝暖正愁該怎麽想辦法說服他留幾天,好把任務做了,既然他不走,那正合貝暖的心意。
于是一行人沿着路往上,在迷宮般的小路裏東拐西拐,終于到了小季家的老宅。
老宅是青磚加木頭結構的,看着已經很有些年頭了,屋檐下挂着大串大串的紅得耀眼的辣椒。
小季爸就在家裏,看見小季回來了,沒有多說什麽,眼圈卻默默地泛了紅。
一家人終于團聚。
堯鎮确實不缺吃的。
小季家裏有裝得滿滿的米倉,估計夠吃好幾年。
小季爸媽上山時,連家裏的雞鴨都背上來了,一群公雞母雞在院子的菜地裏刨蟲子吃。
屋裏還有個大紙箱,裏面是一大群剛孵出來的黃絨絨的小雞仔,像一群會叽叽喳喳叫的小毛球。
貝暖喜歡得扒着箱子一直看,舍不得走。
家裏有地方能養雞種菜,山上有個泉眼,可以上去挑水,這裏一派自給自足的樣子。
正是午飯的時候,來了客人,小季爸炒了盤臘肉,又用酸豆角炒了肉末,配上用甘甜的清泉水焖的米飯,十分好吃。
貝暖問他們:“要是萬一米倉裏的糧食吃完了,外面還沒恢複正常,該怎麽辦?”
“那也不怕,院裏能種菜,後山還能種紅薯。”
小季媽說。
“聽太爺爺說,以前兵荒馬亂的時候鎮門就封過,那時候家家戶戶全都種紅薯,紅薯不挑水土,長得快産量高,餓不死人。”
小季爸也說:“這座山土肥,種的紅薯又大又甜,因為現在紅薯不值錢,種的人才不多了,種了一般也是為了養豬養牛。”
小季爸指揮小季,“你去拿一串紅薯幹給客人嘗嘗。”
小季進屋,不一會兒就拎出一大串紅薯幹出來。
是把蒸熟的紅薯切成厚片,穿在繩子上晾幹做成的,好像一大串項鏈。
貝暖嘗了嘗,實在是——太好吃了!
這種農家自制的紅薯幹,和外面超市裏買的那種完全不一樣,非常硬,硬得要靠牙一點一點磨,才能磨下來一小點。
但是甜甜的又很有嚼勁,讓人十分上瘾。
貝暖攥着一塊跟它較勁,好半天才磨掉一小點。
這地方山清水秀,與世隔絕,如同世外桃源,一點末世的樣子都沒有,讓人簡直不想走。
吃過午飯,貝暖跟陸行遲他們打了聲招呼,揣着一大塊紅薯幹,就出發了。
倒計時還在一刻不停地蹦着,一定要抓緊時間去找李大花。
任務時間再充裕,也經不起浪費。
畢竟沒人會貓語。要搞清一只貓的心願究竟是什麽,一定很花時間。
謝沅清說過,他住的地方在山頂。
貝暖一路打聽着過去,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們住的房子。
因為房子實在太顯眼了。
謝沅清出手闊綽,租下了堯鎮最好的老宅。
老宅是這裏最大姓氏的族長家的宅子,一看就是這兩年翻新過的,連柱子上的紅漆都重新刷過。
院子裏養着花草,一大簇粉色的花朵從雪白的圍牆上探出頭來,和小季家的舊宅不可同日而語。
貝暖的目标很明确,是貓。
謝沅清這個人來路不明,能不打交道就盡量不打交道。
貝暖在他家院牆外做賊一樣兜了一圈,心裏琢磨:李大花不知道是室內貓還是室外貓。
看它賴在主人懷裏那副腳不沾地的傲嬌樣,說不定平時連門都不出,要是那樣的話,還真不太好下手。
正想着,就看到院牆上探出一個黃色的毛茸茸的小腦袋。
李大花縱身一躍,上了牆頭,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然後端莊地把尾巴一盤,倨傲地坐在了他家的圍牆上。
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居高臨下地審視着貝暖。
好像在說:呵,你竟然真的來了?你到底想幹什麽?
貝暖這次是有備而來的。
她拿下背包,從裏面掏出一大袋烤鳕魚片,撕開口。
沒有貓會不喜歡吃魚。
昨天謝沅清也說過,李大花小時候自己給自己挑姓的時候,就是把百家姓寫在魚片上的。
貝暖撕下一小片魚片,努力地踮起腳,舉到牆頭的李大花面前。
這裏每戶人家的院牆都不算高,貝暖勉強能夠得着。
進貢這個,應該能贏得一只貓的心吧?
堯鎮古城再好,畢竟偏僻,店裏賣的都是土特産和旅游紀念品,零食種類很有限,想來不會有品質這麽優異的魚片。雖然對貓是有點鹹,吃一點應該沒事。
李大花審視地看看她,再看看魚片。
它猶豫了一下,不再端着了,探頭湊過來聞了聞。
緊接着就嚴重地幹嘔了一下。
貝暖生平頭一次看見貓對着魚做出嘔吐的動作,目瞪口呆。
這可是魚啊!貓不是最喜歡吃魚了嗎?
從杜若嘴裏省下來寶貴的鳕魚片,由杜若親口鑒定過,是貝暖空間裏十幾種魚片裏面最好吃的一種,你惡心個什麽啊??
貝暖發了半天呆,給自己打氣,又找出一袋杜若最愛的香酥小魚幹。
一條金黃色的品相完美的小魚幹被奉獻到李大花同學面前。
李大花這次有經驗了,滿眼都是對貝暖的不信任。
它警惕地往前一點,和那條小魚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離,聞了聞。
然後尾巴一甩,轉身從圍牆跳回院子裏,走了。
貝暖:“……”
“李大花?李大花?你要是不喜歡魚,我還有別的!牛肉幹你要不要?豬肉脯怎麽樣?”
貝暖锲而不舍,輕輕地叫它的名字,妄圖把它重新召喚回來。
貓沒召出來,召出人來了。
身後有人溫和地問:“你來了?怎麽不進來?在幹什麽?”
在幹什麽?當然是誘拐你家貓。
貝暖尴尬地轉過身,面向謝沅清和他的兄弟們,擠出笑容,“我從這兒路過,看見你家大花趴在牆上,就順便逗逗它。”
這是山頂,想路過也是夠巧的,謝沅清一臉的看破不說破,往院子裏讓貝暖。
“進來玩吧,我把大花叫出來。”
院子裏收拾得整齊漂亮,錯落有致地種着各種花草,正是晚春,地氣又熱,不少花得正好。
李大花坐在一大叢盛放的杜鵑花叢下,正舉着爪子洗臉。
洗得很認真,大概是覺得接連遭受兩撥魚幹攻擊,身上的腥味兒去不掉,整只喵都不美了。
“大花,過來。”謝沅清一進院門,就揚聲叫它。
李大花不緊不慢地踱過來,旗杆一樣高高地舉着尾巴,仰頭蹭了蹭主人的腿。
謝沅清俯身把它撈起來,直接塞進貝暖懷裏。
貝暖和李大花:?
貝暖抱着沉甸甸很有點份量的李大花,李大花不敢反抗,背上的毛都戗了,縮着脖子,驚恐地仰頭望着貝暖。
雙方都很勉強。
貝暖心想:你那麽沉,我真不是很想抱你,就是想稍微套套近乎而已啊。
“大花可真可愛啊!”貝暖大聲感慨。
“可愛吧。”謝沅清說,“大花是我在路上撿的流浪貓,剛撿來的時候也就兩三個月大,又瘦又小,腿上帶着傷,毛髒得打結,怎麽都梳不開。”
謝沅清笑笑,“那時候饞得要命,天天沒命地吃,給多少就能吃多少,好像吃了這頓,就沒有下頓了。”
貝暖正想問他這個,“你上次說,給它抽姓的時候是寫在魚幹上的,它很喜歡吃魚幹啊?”
謝沅清伸手摸摸貝暖懷裏大花的頭,口氣寵溺。
“小時候沒見過世面,聞到魚幹就激動得直哆嗦,現在給它它都不吃。”
原來如此。
“所以它到底愛吃什麽?”貝暖虛心求教。
謝沅清想了想,“它最喜歡我家廚子做的貓飯,可惜這次出來的時候,廚子不小心變成喪屍了。”
“貓飯?”
“是,”謝沅清說,“好像是用安格斯小牛眼肉切碎,拌上鵝肝,再加一點波斯産的鲟魚子醬吧?”
貝暖:“……”
謝沅清眉宇間多了點憂愁,“廚子死了,它都好多天沒好好吃飯了,我試了各種東西,它都不肯吃。”
貝暖的空間裏也沒有安格斯小牛眼肉和鲟魚子醬。
貝暖心想:你家小公主就沒有樸實一點的需求麽?
謝沅清看出貝暖抱大花抱得很吃力,讓人搬來兩張藤椅放在院子裏。
貝暖一心想挖掘出他家小公主的興趣愛好,謝沅清也仿佛沒事幹一樣,認真陪貝暖瞎聊,兩個人相談甚歡。
謝沅清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了問貝暖他們一行人的來歷。
貝暖天馬行空地随便鬼扯了一通,十句裏有十句半是假的,她的腦子全都在李大花的願望上。
“那大花平時都喜歡玩什麽?”貝暖決定換一個突破口。
它吃得太刁鑽,看上去從吃的方面實現它的願望不太容易,那想辦法幫它找點玩的總行吧?
“它啊,我原來在家裏把房子打通,給它建了一個上下三層的游樂場。”
謝沅清伸手指了一下院子裏最高的一棵樹的樹頂。
繼續說,“大概有這麽高吧。裏面有貓爬架、貓道,我還讓人設計了迷宮,迷宮裏面裝着自己會跑的電動老鼠和逗貓棒,大花能在裏面呆一整天,都不出來。”
謝沅清伸手摸摸大花的頭,眼中都是心疼,“可惜太大,實在帶不出來。大花在這裏沒有東西玩,都快抑郁了。”
貝暖心想,我也沒有三層游樂場和電動老鼠玩,我也沒抑郁啊。
忽然,有個本地人打扮的人從院外進來,腳步匆匆,走到謝沅清身邊,低聲在謝沅清耳邊說了幾句什麽。
貝暖隐約聽見他說“族長請你過去”什麽的。
謝沅清站起來,“不好意思,我臨時有點急事要去辦。”
貝暖趕緊跟着站起來,“那我走了,下次再來。”
謝沅清卻伸手按住她肩膀,又把她重新按回了藤椅上。
“沒關系,你盡管待着,繼續跟大花玩吧,我覺得你們兩個很有緣分,大花難得那麽喜歡誰。真想走的時候再走,不急。”
他的聲音特別低沉動人,語氣又很誠懇,很容易就會被他說服。
貝暖心想:是可以不走,單獨和大花在一起,說不定比謝沅清在場時更容易弄清它到底想要什麽。
謝沅清跟着那人走了。
他一出門,大花就第一時間就從貝暖腿上跳下來,一秒鐘都不肯多裝。
這貓雖然別扭又傲嬌,在謝沅清面前卻無比乖順,從不忤逆他的意思,怪不得那麽受寵。
貝暖索性蹲在藤椅前,跟它商量。
“其實我也并不想抱你。你聽我說,我現在要實現你的三個願望,你讓我把這件事做完,咱倆就橋歸橋,路歸路,誰都不用勉強誰,怎麽樣?”
大花偏頭警惕地盯着貝暖,也不知聽懂了沒有。
它忽然上前兩步,嗅了嗅貝暖的衣服口袋。
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