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禾無奈道:“拾歡你不能這麽過河拆橋。”
花拾歡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自求多福吧。”說完她就在二郎真君的臉色大變中直接化作了一個點在這天河中消失不見。
重新回到凡間之後,她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圜丘。她離開的時候是人間還是四月天,在天上呆了大半日,回來這裏已是一片白雪皚皚的銀裝素裹的隆冬。
幾乎在她與天兵天将大戰中完全毀掉的祭天壇已經被修複好。她一步一步慢慢朝它走過去,人間竟就這麽過去了大半年,若是沒有那場變故,她應該已經在完成祭天大典之後變成雲堯的妻子了。
白盞已經感應到她回來了,很快也在圜丘現身,這厮真是無論什麽時候都沒有忘了扮風雅,此刻下雪了,他身披着一件白裘,手上還撐着一把白傘,似乎與這白雪融為一體,他慢悠悠向她走過來:“花花,你可總算回來了,再不回來你那小太子都快變成了一塊望妻石,若不是師兄我強行阻攔他,他恐怕都要随時都要沖到天庭上去。”
花拾歡頓了頓,“先去看看那些天兵吧。”
那些被花拾歡殺死的天兵天将被白盞埋在一個大坑中,上面被白盞用幻化出來的桃林覆蓋着,只不過随着季節更替,這些桃林此刻都變成了梅林。
白盞看着樹樹盛放的紅梅贊嘆道:“這梅花雖然是幻化出來的,但可不比皇宮中沁梅園中的梅花開得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吸取了這麽多死人屍體的養分,所以才開得這麽好?”
見花拾歡嫌惡的打了一個哆嗦,他故意笑道:“怎麽了?人都是你殺的,怎麽聽都聽不得?”
花拾歡涼涼的看了他一眼:“我是覺得這些梅花還開得不夠好,師兄不如我将你殺了埋在這樹下,等幾百年後我再把你的白骨挖出來用天機圖的盤古之魂将你複活。有你的仙體滋潤,這些梅花肯定會開得更加鮮豔。”
白盞幹笑,“別貧嘴了,還是趕緊幹正事吧。”
他大手一揮,這些梅花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出現了一個大坑,在白盞的仙術的保護下,這些屍體全部沒有腐爛,只不過都已經呈一片青紫色,橫七豎八的堆在一起,看上去實在是可怖。
白盞啧啧嘆道:“花花,你可真是下得了狠手,你看看這些天兵天将,手腳都被你折斷了。”
那時候她确實是受到了彼岸花的控制,雖然神識并沒有完全失去清醒,但确實是狂性大發才會大開殺戒。花拾歡默念了一句佛號,開始用天機圖的盤古之魂力量将他們複活。
随着點點螢光飛來,這是在盤古之魂的召喚下,他們散去的魂魄慢慢向肉身凝聚過來,很快,當這些螢光慢慢飛進這些天兵天将的屍體時,他們身上的青紫色開始慢慢退去,臉色漸漸變得紅潤。
花拾歡拉着白盞,“師兄,我們走。”
白盞不解道:“他們被救活了麽?”
花拾歡白了他一眼:“不走,難道等他們醒來之後看到我們再打上一架麽?”
雖然離開了那個大坑,但白盞已感受到身後的仙氣騰騰,想畢是那将近一萬的天兵天将全部已經複活。他不禁嘆道:“這盤古之魂的力量果然強大,有了這個,你和雲堯那小子還用怕什麽天譴?”
花拾歡的眼睛暗了暗:“師兄,我覺得我和雲堯可能陷入了一個死局。”
白盞一怔:“死局?”
花拾歡嘆道:“如果我想和雲堯在一塊,就必須把那個天規改過來。我這次找到了守護天規的天尊,他告訴我,即使我有了天機圖的盤古之魂,仍然不能動搖天規,唯有找到那個給我天機圖的人。冥冥中牽引我得到所有天機圖之人,不就是師父麽?但師父如今的大半魂魄都在雲堯身上,我若是将它從雲堯身上剝離出來,雲堯可能會死。所以師兄,你說我是不是已經陷入了一個死局裏面?我現在真的很洩氣,也許我們真不該逆天而行,我終究還是不應該和凡人在一起。”
雲堯凜去戲谑的表情,神情變得莊重起來:“那你努力了這麽久,卻發現無論怎麽努力都只是一個死局,你會認命嗎?”
花拾歡心頭一跳,但還是堅定的搖搖頭:“我當然不會認命,我會想到辦法救活師父,我也會想到和雲堯在一起的辦法。”
雲堯微笑,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那你還洩氣什麽?連擁有萬物之力的盤古之魂都被你拿到了,還有什麽是你做不到的。你現在還是趕緊去看看雲堯那小子吧,對你來說你只是離開了大半日,可是他卻是眼睜睜看着你消失了大半年。”
花拾歡點點頭,她身上還是穿着嫁衣,在這皚皚白雪中如一朵盛放的九世紅蓮。
白盞忍不住叫住她,“花花,你的嫁衣很美,你是師兄見過最美的新娘子。”
花拾歡嫣然一笑,看着她的回眸笑顏,白盞又怔了怔,他情不自禁的看着自己的手指,那上面似乎還殘留着那膚如凝脂的觸感。
“總是表面上裝作一副事不關己的大方樣子,背地裏卻如此自苦,堂堂的白盞神君,為何要這般折磨自己呢?”
聽到這清冷如天籁的聲音,白盞嘆道:“羅衣你如今的修為竟然高到了連我都察覺不到你的到來。”
羅衣也是穿着一身白衣,手撐着一把白傘,她總是喜歡學着白盞的打扮,仿佛這樣她就能跟他更近一些。看到他還呆呆的站在原地,她突然扔掉自己手中的傘,走到他背後摟住他的腰,“你當然察覺不到我的到來,因為你根本沒有注意過我。我只知道你這大半年都在等她回來,可是你哪裏會知道我也在這裏陪了你大半年。”
白盞想松開她的手,她卻将他抱得更緊,“別推開我,你知不知道,我肚子裏有了你的孩子。”
“什麽?”白盞臉色大變,想扭頭去看她,羅衣噗嗤一笑,将下巴抵在他肩上摩挲着,“我騙你的,即使我是妖精,也可能大半年了肚子上一點變化都沒有,不信,你摸摸。”
她抓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肚子上摸去,雖然她的肚子還是平坦如初,但白盞還是感覺到掌心下傳來微弱的心跳。他抓過她的手,去探她的脈搏,頓時不可置信道:“你沒騙我,你肚子裏真有一個孩子?”
羅衣凄苦一笑:“可惜我肚子裏的孩子是仙妖的産物,是被天規所不容的,只怕等到他出生那日,他與他的母親會一起被天雷給劈死。所以你就當我是騙你的吧,我根本沒有懷上你的孩子,你一個堂堂白盞神君,也根本不認識我這個小花妖。”
她說着就抹着眼淚想跑開,卻被白盞拉住手,“你放心,無論怎麽樣,我會保護你和我們的孩子。我以前幫助花花,只是想成全她,如今看來這要變成我自己的事情了。”
花拾歡并沒有馬上趕到皇宮去見雲堯,只因她在路上還遇到了一只鷹。那只鷹在她趕路的途中突然朝她俯沖過來,最後在她身邊一直盤旋着。
花拾歡從來都沒看到這麽大的鷹,它的身子看上去比她的身子還要大。全身漆黑的羽毛在皚皚白雪中,更散發着一種極其動人的神秘的光澤。
突然被一只鷹攔住了去路,但這鷹長相實在是威武,她忍不住摸了摸它的羽毛,“你是昆侖山的戰鷹麽?”
只有昆侖山的戰鷹才有這麽好看的羽毛,這麽雄壯的身體。但戰鷹一直都是白盞在養着,怎麽會飛到這凡間來?
這只鷹竟也出奇的溫順,一動不動地蹲在了花拾歡的身下。
花拾歡訝道:“你這是想馱着我飛?”
鷹點點頭。花拾歡一笑,也罷,就讓她騎着這只鷹去找雲堯,去吓吓他,讓她知道自己并沒有被抓走,而是去當神女了。
可是當這只鷹帶着她展翅起飛的時候,它并沒有按照她的意思往皇宮的方向飛去,而是越飛越高,她只感覺風在身邊怒吼,無邊的天空都似已被自己穿破。
她的長發在空中亂舞,一絲一絲纏進鷹的漆羽中;鷹的孤獨與傲氣,也一點點的浸透到了她的心中。她感受不到這只鷹身上的惡意,而它明顯就是特意沖自己來的。
鷹已越飛越高,花拾歡向下俯瞰,她只看到成片的雲海在身下翻湧,那些關于人間煙火的東西,早就在霎那間脫離了她的視野。自己剛從天上下來,可不想再回天上去。花拾歡拍拍它的頭:“鷹兄,我還有要事要做,有機會我再與你遨游這天地。”
但這鷹似乎根本不想放下她,最後帶着她在一個山頭落下。花拾歡打量了下,這個山頭也已經全部被冰雪所覆蓋,看上去又不像是座仙山。
花拾歡因為這山上的溫度更低,冷得搓着手道:“鷹兄,你帶我來這兒幹什麽呢?難道是要我到你家來做客麽?”
這次鷹卻沒有用點頭或者搖頭來回複她,只是提起自己的巨爪來回蹭着雪地。白盈盈的雪,與鷹的黑黝黝的爪子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花拾歡忍不住想笑,可是還沒等她笑出來,她就愣住了。原來這鷹,竟用爪子從雪地裏刨出了一壇酒。
它定是知道自己怕冷,所以就拿出這壺酒來給自己取暖。可是這看似荒涼的山上,怎麽會在地下埋着酒呢?
花拾歡接過酒喝了一口,酒很烈,但不失為絕世好酒,只喝一口一股暖流就開始湧向她的體內。花拾歡笑着把酒壇遞到鷹的前面,道:“鷹兄,你要不要也要喝一口?”
鷹張開自己的巨翅就像是一雙手一樣緊緊地抱着酒壇,咕嚕咕嚕地喝起來,不多時,一壺酒就被它喝得一滴不剩。喝完後,鷹的口中還發出幾句奇怪的嚕嚕聲,拍着巨翅,像是在向花拾歡炫耀自己的酒量。
花拾歡不禁莞爾,這鷹兄的酒量竟比她還要好。
鷹喝完酒後就繼續向前走,花拾歡也跟着它。好奇已經占據了她的整顆心,她不會無端遇到一只通人性的鷹,她現在陷入了死局當中,也許這只鷹正是上天派來給她解開死局的。
但是鷹突然停下來了,花拾歡也止住了腳步。
因為她發現了在前面的雪地上,竟已站着一個人。
花拾歡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樣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就如從天而降一般。
此刻天色已經漸漸黑了,月光也爬了出來。但在雪地和月光的染映下,花拾歡還是能很清楚地看清這人的容貌。他的臉蛋看上去就像三十歲上下的壯年,可是他的頭發卻比他腳下的雪還要白。但是他的身子卻很模糊,就像是處于雲霧中。
這人看上去仙氣騰騰,但明顯是個凡人。
“你是誰?”
這人淡淡地看了花拾歡一眼,又淡淡地道:“貴客既然來了,那就請到寒舍一坐吧!”
他說着向前走了幾步竟一下子憑空不見了。這凡人的身法如此了得麽?連她都追不上她的腳步,花拾歡也走了幾步,細細一看,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在她前面竟然有一所房子,雪白雪白的房子,它立在這雪地上,又是夜中,所以從遠處看,這房子也與這雪地融為一體很難被看出來。
看來那人是從這屋子裏出來,現在又進了這屋子。
屋子裏很幹淨,但花拾歡知道要它不幹淨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因為這雪白雪白的屋子中竟只有一張凳子,一張桌子,連床都沒有。而且屋子中連地板都沒有,或者說不是普通的地板。只因花拾歡雖然進了屋子,但她腳下踩得,依然是白茫茫的雪地。
那人現在就坐在凳子上道:“請坐!”
坐哪呢?這屋子裏唯一的一張凳子都被他坐了,難道還要她坐在這張桌子上麽?
見花拾歡不動,那人還是道:“請坐!”
花拾歡忍不住道:“這裏好像并沒有能讓我可坐之地!”
那人哈哈大笑:“鄙人的屋子雖然不大,但也不小,別說是姑娘,就算是再多上二十個姑娘這樣的人,恐怕也是容得下吧!”
花拾歡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動容道:“你是要我坐在這雪地裏?”
那人挑挑眉毛:“姑娘難道不敢嗎?鄙人認為姑娘既然敢跟着那只鷹到這山頂上來,必也是極有膽識之人。但如今看來,鄙人是想錯了!”
天底下還有花拾歡不敢做的事情麽?
她直接一屁股朝這雪地上坐下來,但出乎意料的是,這雪地坐上去之後非但不覺得冷,還有微微的暖意,并且軟綿綿的,就像坐在一塊海綿上一樣。
那人繼續笑道:“難得有貴客前來,鄙人又怎敢怠慢?”
花拾歡臉上出現贊嘆之意:“閣下為何會獨自居住在這高山之上,難道閣下是隐居在這山上的仙人麽?”
聽到她的語氣一下子變得禮貌起來,那人又是一笑道:“仙人可不敢當,鄙人只是在這山上隐居的養鷹人!”
花拾歡打量着眼前這個白發長的都拖到雪地上的自稱是養鷹人的男人,他明明就是坐在自己的前面,可是花拾歡覺得她怎麽都看不清他的樣子,就好像他又是待在一個離自己很遠的地方。
花拾歡打量着他,那個養鷹人顯然也在打量着她。花拾歡的目光只是好奇,但養鷹人卻多了一份探究,這樣的目光頓時讓花拾歡有幾分不自在,可是還沒等花拾歡說什麽,養鷹人突然嘆口氣就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