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朵桃花一世開 — 第 11 章 (10)

紅光。

“真不愧是第一劍修的靈力,這樣殺起來才痛快!”

一念尊者知道自己上當了,他向來慈眉善目的臉龐籠上了陰影。“謝宗主沒有那麽好對付。”

“當初是受到萬仙陣的壓制,我才會敗給他。現在的我比萬仙陣之時強,而他……”戰魔眯了眯眼,“看樣子還沒有完全恢複。”

風雪之中傳出謝雪臣冰冷的聲音:“但殺你,綽綽有餘。”

話音未落,鈞天劍已到了眼前。

正氣廳強烈的靈力波動令全城震動,無數修士趕來,看着半空之中色彩斑斓壯麗的靈力激蕩,知道那是法相之間的戰鬥,根本沒有他們插足的餘地,只能有多遠躲多遠。

暮懸鈴趕到正氣廳時,現場已是一片廢墟,她在廢墟之中看到了昏迷的南胥月,急忙将人救醒。

南胥月沒有受到什麽外傷,癡魔附身法鑒尊者之後,便放棄了對他的控制。被魔神附體,哪怕僅僅是一時三刻,對普通人的身體損傷也是極大。南胥月臉色發白,四肢如灌了鉛一般沉重,身上一片冰冷。他只記得自己跟着謝雪臣踏入正氣廳,之後的事便全無記憶了。

“南公子,這裏太危險了,我先帶你離開。”

暮懸鈴一看他的情形便知道是被魔族附體的症狀,她用肩膀撐起南胥月的身子,攙扶着他遠離戰鬥漩渦。南胥月半邊身子壓在了暮懸鈴身上,慢慢找回了一絲力氣。

聞風而來的傅瀾生看到暮懸鈴正扶着臉色灰敗的南胥月,登時吓了一跳,趕上前來幫忙。

“這是這麽回事?”傅瀾生接過了南胥月,扶着他的臂膀。“我父親他們在圍攻法鑒尊者,而謝宗主和一念尊者不知所蹤。”

南胥月略一思索,便道:“我先前被魔族附體,記憶全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如今看來,極有可能一念尊者是魔族奸細,是他挾持了謝宗主離開。”

“那他就輸定了。”暮懸鈴淡淡一笑,“此時的謝雪臣,是天下無敵的謝宗主。”

那顆藥是她喂下的,她最清楚藥效結束的時間,謝雪臣亦然,所以他才會任由一念尊者帶走自己,看看對方還有怎樣的陷阱。

傅瀾生神情緊張地看着高空中激鬥的幾人,其中有他的父母,但那個階層的戰鬥不是他這種小金丹可以插手的,哪怕他有仙器無數,也無法左右這場戰局。

暮懸鈴對三魔神十分了解,一眼便看出了空中的局勢,道:“法鑒尊者被癡魔附身了,其他人也中了癡魔的心魔大陣。”

傅瀾生對癡魔一無所知,疑惑地看向暮懸鈴。

“癡魔的手段,是找出人心中的癡念,種下種子,癡念會随着時間推移而逐漸壯大,長葉開花,癡念越重,則開花越快。癡魔能從旁人的癡念中汲取力量,而一旦人心中癡念成熟,便随時可以被癡魔附身。”暮懸鈴面色凝重,“所以即便擊敗了被附身的法鑒尊者,癡魔也一樣可以附身到其他人身上。”

傅瀾生急道:“那還有什麽辦法擊敗癡魔?”

法鑒尊者在多人圍攻之下,此時已經身受重傷,落敗是遲早的事,只是其他人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身上都明顯挂彩,氣息弱了許多。暮懸鈴眉頭緊鎖,思慮對策。

“有驅魔手段的,只有懸天寺的般若心經。般若心經可照心見性,恢複本我,消弭心魔的影響,令癡魔無處遁形。但是現在法鑒尊者受控,一念尊者又是奸細……”暮懸鈴無奈道,“只有趁法鑒尊者落敗,癡魔離開的時機将他捉住。但是那個時機轉瞬即逝,極難成功。”

其實還有一個方法,就是她的審判妖藤,這件出自桑岐之手的神級法器,對魔族來說是命中克星,只要被妖藤束縛住,便極難脫身,即便是三魔神,也要被困上一時半刻,但強敵環伺之下,暴露出一息的弱點,就足以致命。

可是暮懸鈴不能出手,一旦她出手了,她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法相之戰已近尾聲,拂世之塵卷住了法鑒尊者的軀體,一道金光穿胸而過,但是僅僅如此并不能殺死一個法相。法鑒尊者露出詭異的笑容,身前浮現出一顆金色珠子,滴溜溜轉着,發出奪目的金光。

衆人臉色一變,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不好,他要自爆金丹!”

法相金丹一旦自爆,半個擁雪城都會毀于一旦!

一念尊者面色灰敗的看着眼前一幕。

他沒有想到,戰魔的落敗會如此之快。鈞天劍一氣化萬,一招玉闕天破驅散了漫天陰霾,生生把厚厚的雲層撕開一個巨大的裂口,萬千金色小劍金光浮動,氣勢如虹,将戰魔碾成無數細小的塵埃。

謝雪臣伸出手,細碎的金光向他掌心湧去,重新凝成了金色長劍。

難怪他能以二十五歲的年紀坐穩仙盟宗主之位——一念尊者恍惚地想着。

幾年前,仙盟易主,呼聲最大的本是法鑒尊者,他品德受人敬仰,修為亦是深不可測,然而推舉之日,他卻主動退出了。他說,論道心之堅,他不如謝雪臣,論修為之強,他更不如。

一念尊者心裏并不服,沒有打過,師叔怎麽能自認不如?謝雪臣才二十五歲,晉升法相不過幾年,縱然天生十竅,難道還比得過五百年法相嗎?

——謝宗主道心無垢,劍心純粹,而我已心有雜念,不配其位。

法鑒尊者合上了智慧的眼。

一念尊者卻不能甘心。

謝雪臣來到了跟前,鳳眸清明而銳利,仿佛看穿了一念尊者所想。

一念尊者長長嘆了口氣,放棄了抵抗:“謝宗主不殺我,是想讓我為師叔驅除癡魔吧。”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謝雪臣道。

謝雪臣抓住一念尊者的手臂,身影驟然消失于原地,禦風飛往擁雪城的方向。

法相激戰的靈力波動百裏外便能感知到,謝雪臣目光一凜,速度再次提升,視線中出現了數道身影于空中對峙,忽然,一股龐大而恐怖的氣息升起,仿佛醞釀着一場地動山搖。

謝雪臣松開了一念尊者,右手捏了個劍訣,鈞天一起,化成漫天劍雨,飛流而下,鑄成一個密不透風的牢籠,将那股暗金色的恐怖氣息緊緊束縛住。

與此同時,一道紫色鞭影疾如閃電,纏上了半空中的灰色人影。

只聽半空之中一聲轟鳴,百裏之內的所有人同時眼前一黑,昏迷倒地,有修為在身的亦不由自主跪倒在地,胸腔之中劇烈跳動,驚駭之情溢于言表。

——這是法相自爆之力!

但這并非完全的法相自爆之力,真正的自爆被謝雪臣窮盡靈力鑄成的金色牢籠困住,鈞天劍擋下了這一擊七成的威力,而謝雪臣幾乎是以自身承擔下了所有。

他緊緊攥住發顫的拳頭,咽下了喉中腥甜。

圍攻法鑒尊者的諸位掌門早有防備,都未受到什麽影響,段霄蓉看到謝雪臣歸來,松了口氣,立刻回頭去找自己的兒子,卻見他使用天階防護法器張開了結界,應該沒有受到自爆之力的影響,這才松了口氣。

謝雪臣身形一閃,掠到法鑒尊者身旁,帶着他落到了地面。他身上被一條紫色妖藤緊緊捆住,眼中流露出驚恐之意。

一念尊者來到兩人身旁,其他人也都圍了上來。

傅淵停率先開口道:“恭迎宗主歸位!”

方才若是法鑒尊者自爆成功,他們這些人幾乎難以幸免,謝雪臣以一人之力擋下了所有,救了半城百姓,救了他們的性命,衆人心裏都是感激。

便是素凝真面上帶了幾分真誠的恭敬和懼怕,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謝雪臣展現自己的實力。她忽然明白天生十竅是何等的妖孽天才,他才二十五歲,便有這樣傲視衆生的修為,再過百年,他又會成長成什麽模樣,難道法相之外,還有其他的境界嗎?

謝雪臣淡淡地朝衆人點了點頭,便轉頭看向被癡魔附身的法相尊者,鳳眸之中一片冰冷殺意:“你竟敢引爆法鑒尊者的金丹。”

他已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卻還是慢了一步。

癡魔用力地掙紮着,他心中驚懼不已,更是迷惑不解,為什麽自己會被審判妖藤束縛住?聖女為什麽出手幫人修?

衆人也看到了他身上詭異的妖藤,像是有生命一樣在他身上蠕動着,妖藤上有妖氣和魔氣,但沒有人想到會是妖魔出手攔住了癡魔,還以為是謝雪臣或者一念尊者的手段。

謝雪臣對一念尊者道:“用般若心經驅除癡魔。”

一念尊者颔首,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便見雙手掌心金光漸起,向法鑒尊者籠去。金光所及之處,便有淡淡黑煙升騰而起,癡魔發出痛苦的叫聲,一個黑色影子浮現其上,想要離開法鑒尊者的軀體,卻被紫藤束縛住,慘叫連連。紫藤便在這時輕輕一抖,松開了桎梏,消失不見。

一團金光化成鎖鏈,将癡魔從法鑒尊者身上扯了出來,牢牢鎖住。

法鑒尊者雙目恢複了清明,氣息卻已十分微弱,他金丹已爆,如今也不過茍延殘喘,如燭火之将滅。

一念尊者跪在法鑒尊者身前,叩了個頭,将他輕輕扶起。

“師叔。”一念尊者見到法鑒尊者彌留之相,不禁露出悔恨痛苦之色。

法鑒尊者艱難地擡起枯瘦的手,落在一念尊者的肩上,蒼老沙啞的聲音緩緩說道:“一念……我從未懷疑過你,因為你的氣是幹淨的,這說明,你對自己所作所為問心無愧,你在踐行自己的道心。”

“只是,你的路錯了……”法鑒尊者無力地嘆了口氣,“幸有謝宗主在,你尚未犯下,不可挽回之錯……”

何羨我冷眼看着一念尊者,道:“懸天寺歷來扶危濟困,受人敬仰,不知一念尊者為何入魔。”

一念尊者黯然道:“因為我發現,魔是除不盡的。”

素凝真嗤之以鼻:“這一點,每個人都知道。”

一念尊者道:“魔是由人心而生,想要除魔,反而會生殺戮心魔,越殺越多。”

素凝真諷刺道:“因為殺不盡,所以你就投靠了魔族?”

一念尊者沒有在意何羨我的諷刺,他搖了搖頭:“我認為,想要真正驅逐魔族,唯有修禪,世間萬法,唯有般若心經有驅魔之效,可見天降大任在我懸天寺。”

何羨我道:“所以你勾結魔族,以為除掉謝宗主,便能自己當上宗主,擴張懸天寺的勢力,讓天下人都拜入懸天寺門下?”

一念尊者道:“不,我想讓師叔當宗主。”

何羨我道:“他不願意,你就讓癡魔附身于他?”

傅淵停皺眉道:“簡直荒唐,恐怕先被癡魔控制的人,是你自己吧。”

一念尊者聞言一震,眼中恍惚:“是我……先入了魔?”

他認為自己沒錯,只要天下人修禪向善,會般若心經,那天下自然也就沒有魔了。只是要成就自己的道,總是需要一些犧牲的。法鑒師叔不願承擔起救世之責,那唯有自己一肩擔起。

謝雪臣注視着一念尊者眼神的變化,知道他入魔已深。

“一念尊者說的話,有一些是對的。”謝雪臣道。

衆人驚訝地看向他。

謝雪臣緩緩道:“魔由心生,是人的影子,然而陰影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我們站在陽光之下。金烏東升西落則影長,烈日當空,則影短。真正的除魔手段,不是殺魔,不是修禪,而是創建一個煌煌盛世。海晏河清,人人安居,心魔自無寄生之處。”

衆人聽罷謝雪臣所言,均是陷入沉思之中。

法鑒尊者含笑看着謝雪臣,顫聲道:“謝宗主的道,便是我窮盡五百年,方才求得的正道。”

何羨我一聲嘆息:“可是談何容易。”

“正道從來滄桑泥濘,踐道者必孑孓而行。”法鑒尊者長嘆息,雙目逐漸渾濁,“這世間有謝宗主在,我便可安然離去。懸天寺犯下大過,但憑仙盟處置。我寺願交出般若心經功法,無論是否入寺,都可無償修習。”

“師叔……”一念尊者黯然垂淚,“弟子知錯了。”

然而法鑒尊者再無法做出任何回應了。

所有修士行禮默哀,送別一代賢達之士。

“嗬嗬嗬嗬……”被鎖住的癡魔發出難聽的笑聲,素凝真脾氣急躁,拂世之塵甩在了他臉上。

癡魔的腦袋被打得歪向另一邊,又緩緩轉了回來。

“你笑什麽?”素凝真冷然道。

癡魔笑道:“我笑你們正道人士,虛情假意,表面上光風霁月,私底下藏污納垢。”

“你胡說什麽!”素凝真舉起拂世之塵又要動手,卻被何羨我攔了下來。

“對,別打我,打我顯得你心虛。”癡魔怪笑道,“別人會說你要滅口。”

素凝真憤然收回拂塵:“這魔物最擅長玩弄人心,有什麽好聽的?”

癡魔那張古怪的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笑容:“反正落在你們手上,我也沒準備活着離開了,但我還有一件事要說,你們之中,還有一個人私通魔族。”

衆人神色一凜,厲聲問道:“是誰!”

第 19 章

癡魔的目光在一張張臉上逡巡,最後落在謝雪臣面上。

“是你們尊敬的謝宗主。”癡魔說。

“果然是胡說八道。”傅淵停皺了皺眉頭,“你們想離間仙盟內部。”

謝雪臣冷冷看着癡魔,癡魔被那雙鳳眸看着,不禁生出一股寒意,轉過了頭不敢直視他。

“我可沒有說謊,剛才捆着我的,是我們魔族的法器,名為審判的妖藤,是我們大祭司煉制給聖女使用的獨門法器,專門克制魔族。”癡魔道。

何羨我笑了一下:“好笑,你們大祭司為何煉制一樣專門克制魔族的法器?”

癡魔竟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不禁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因為是用來懲戒不聽話的魔族……”

那些不聽話的魔族,都被審判妖藤煉成了魔丹。

“之前謝宗主殺出魔界,便是挾持了聖女離開。”癡魔補充說道,“你們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問問謝宗主。”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謝雪臣身上。

人群中的謝雪臣,一身白衣,顯得傲岸卻又寂寥。

“是。”他輕輕點頭。

衆人驚愕萬分,癡魔得意笑道:“我沒騙人吧,你們宗主與我們魔族聖女私通,哈哈哈哈哈!”

謝雪臣緩緩移動腳步,一步一步來到癡魔面前,癡魔的笑聲仿佛被一雙手扼在喉間了,戛然而止,臉上的笑還未斂起便化成了驚懼,看上去古怪又可笑。

“這些話是桑岐教你說的吧。”謝雪臣冰冷的聲音說道,“以魔族的腦子,說不出這些話。”

癡魔瞳孔一縮,手腳僵住。

那些話,确是桑岐用傳音法螺教他的。

然而有一人反應更大,那人正是素凝真。她握着拂世之塵的手難以自已地輕顫起來,手背上青筋浮起,呼吸也急促了起來,她咬牙道:“桑岐……”

謝雪臣掃了她一眼,只見素凝真迫近一步,逼問癡魔道:“桑岐在哪裏!”

癡魔道:“大祭司自然是坐鎮後方,他才不會來。”

素凝真冷笑道:“那個無膽小人!你說的聖女是什麽人?”

癡魔道:“聖女是大祭司的親傳弟子,和大祭司一樣是半妖魔體,呵呵呵,我們聖女美豔無雙,想必謝宗主也難過美人關。”

素凝真猛然想起一人,那個和高秋旻有幾分相似,姿容卻堪稱傾國的凡人女子。難怪高秋旻幾次說從她身上感受到妖氣,那人果真有古怪!但她沒想到的是,這人的身份竟然是桑岐的弟子!

素凝真猛然放開六識七竅,感應到暮懸鈴所在之處,下一刻,身影便消失在了原處,向暮懸鈴飛去。素凝真忽然出現在暮懸鈴面前,暮懸鈴在使出審判妖藤之時,便做好了被發現的心理準備,她急速後退,避開了素凝真的第一擊。素凝真随即甩開拂世之塵,攻向暮懸鈴面門,然拂塵卻被一把劍擋住了去路,被無情地轟開。

素凝真雙目泛起血絲,憎恨之情溢于言表,她看着攔在暮懸鈴身前的謝雪臣,咬牙道:“謝宗主果然護着那個妖女。”

謝雪臣以鈞天劍攔住了素凝真的去路。

“她剛剛以紫藤縛住癡魔,救了你們。”謝雪臣冷冷道,“若非如此,癡魔早已附身你們之上。”

素凝真對謝雪臣十分忌憚,她如今已經深刻意識到自己與對方的差距,但她仍然不能輕易放過桑岐的徒弟。

“半妖狡詐,魔族冷酷,誰知道他們是什麽居心,假意救人,背後是否另有用心也未可知!”素凝真憤然道,“謝宗主身為仙盟之主,難道也會輕易被妖魔蒙蔽嗎!”

趕來的衆人見素凝真對謝雪臣出言不遜,不由得暗自皺眉。

高秋旻亦聞訊而來,聽到了素凝真說的那番話,又看到了躲在謝雪臣身後的暮懸鈴。

“師父,她果然是妖……”高秋旻含恨道,“我沒有冤枉她!”

暮懸鈴冷冷環視四周,她有些後悔剛才出手了,這些人是死是活關她什麽事,她只是不想看這些廢物給謝雪臣添麻煩。

暮懸鈴摘下手腕上的玉镯法器,放棄了遮掩自己的氣息,半妖的氣與魔族的氣立時暴露于衆人眼前。

“癡魔說的是真的……”傅淵停眼神閃爍,心裏開始打起了算盤,怎麽做怎麽說對碧霄宮最有利。

何羨我只是有些意外,他并不排斥半妖,更何況眼前這個少女雖有妖魔之氣,卻并不渾濁,應該不是窮兇極惡之魔。

對此反應最為激烈的,只有鏡花谷。

素凝真态度堅決:“謝宗主,這個半妖是桑岐的弟子,應殺無赦!”

謝雪臣道:“她對我有救命之恩。”

素凝真道:“她施恩是假,接近你另有所圖,絕對不能信她!”

謝雪臣道:“她從未殺過人。”

高秋旻搖了搖頭,大聲道:“不,她想殺我!”她認出來了,她咬牙看着面前這個身影,“師父,在骁城想殺我的,就是眼前這個魔女,當時……”

高秋旻的話戛然而止。

當時有個男子持劍攔住了這個魔女,那個男人沒有靈力,按說是攔不住的。

那個身影和眼前之人緩緩交疊,完全重合。

高秋旻的臉色逐漸發白,腦中閃過了許多畫面。

——謝宗主是真的喜歡這個魔女。

——她當時不應該跑的。

素凝真此刻沒有心情理會高秋旻的心思,她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暮懸鈴有殺人意。一個會殺人的半妖魔女,就必須得死!更何況她還是桑岐的弟子。

素凝真道:“謝宗主,仙盟并非你一人之仙盟,若你一意孤行,那我只能請求召開衆議,來決斷這個妖女的生死了!”

傅淵停急忙出來打圓場,笑着道:“不過是一個妖女,素谷主何必如此動怒。”

素凝真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半妖邪惡,法鑒尊者被魔族設計而死,屍骨未寒,你們就為魔族聖女說話,難道不應該以她的命來抵法鑒尊者的命嗎!”

段霄蓉見自己的丈夫被素凝真擠兌,立刻站出來維護道:“素谷主,話不是這麽說,法鑒尊者之死,兇手另有其人,不是誰的命都能抵的。謝宗主說的也有道理,若這個妖女對宗主有救命之恩,我們也不能随意将她處死。而且眼下當務之急,是處置一念尊者與癡魔。”

素凝真此時已經稍稍平息了胸腔之中的怒火,冷靜了下來之後,她收回拂塵,冷然道:“好,但是這個妖女不能輕易放過,應該禁锢其法力,囚于地牢之中。”

暮懸鈴看向謝雪臣的背影,片刻後,謝雪臣輕輕點了點頭。

回到房中,謝雪臣關上門的瞬間,便再難抑制住胸腔之中沸騰的傷勢,一口熱血噴出,染紅了半扇門板。

他扶着門半跪在地,臉色比雪更白。

法鑒尊者堪稱第一法相,修為深厚無比,他的自爆之力,絕非如此輕松可以擋下的,他以元神之力硬抗,又有鈞天劍分擔一半力量,若非如此,早已當場寂滅。

攔下素凝真那一擊,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若是素凝真不依不饒出手,他倒未必能真的攔住她,只能暫時委屈暮懸鈴了。

謝雪臣艱難地回到床榻之上,運轉玉闕經調理氣息。

——正道從來滄桑泥濘,踐道者必孑孓獨行。

他早已知道自己的路,也早已準備孑孓一生。

謝雪臣合上雙眼,長長舒了口氣,默默做了一個決定。

一個可能改變三界的決定。

素凝真憎惡妖魔,衆所周知,但高秋旻卻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大動肝火,睚眦欲裂,幾乎無法收斂自己的靈力。高秋旻甚至懷疑,是癡魔仍在她心中作祟。

“師父,您還好嗎?”高秋旻小心翼翼問道。

素凝真卻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眼白泛起血絲,抓着拂塵的手微微顫抖。

“殺了她……不,不能輕易殺了她,一定要讓桑岐付出代價。”

高秋旻聽到素凝真口中說出了桑岐的名字,她知道桑岐是半妖之身,魔族的大祭司,這個半妖神秘而強大,是魔族真正的主事者,自她拜入素凝真門下,便深切體會到了素凝真對半妖的痛惡。

不,應該說是對桑岐的痛惡。任何關于桑岐的只言片語,都會激起她極大的反應,更別說是桑岐的弟子就站在面前了。

高秋旻厭惡甚至害怕暮懸鈴的存在,卻自問沒有素凝真如此大的恨意,師父到底為什麽這麽恨桑岐?

“師父?”高秋旻輕輕喚了一聲,上前扶住素凝真的胳膊,“您受傷不輕,還是先回床上打坐調息吧。”

素凝真這才醒過神來,偏過頭看向高秋旻。

“秋旻,你把你之前遇到那個妖女的事再仔細說一遍,不可有任何遺漏!”素凝真厲聲道。

高秋旻有些害怕素凝真此刻的模樣,她咽了咽口水,強忍着聲音中的顫意,緩緩道:“那日弟子奉密令前往骁城附近搜查,無意中得到一只嗅寶鼠,結果卻被人暗傷,讓那只嗅寶鼠溜掉了。我和師弟師妹在驿站的客房裏看到有一對夫妻,我懷疑那二人故作僞裝,不知對方底細,便沒有當場拆穿,而是暗中布下六芒摧花陣。”

素凝真聽了微微點頭:“你也算謹慎。”

高秋旻又道:“到了半夜,那個妖女果然露出真面目,被我用六芒摧花陣困住,但沒想到,她的實力實在太強,一招便破了摧花陣,想要殺我們。幸虧和她同行的那個男子出面攔住了她。”

“那個男子什麽實力?”素凝真有些疑惑,“是人是妖還是魔?”

高秋旻猶豫了一下,還是老實相告:“是人,但他沒有靈力。”

“沒有靈力的普通人不可能攔得住妖女。”素凝真話剛說完,自己便意識到了真相,臉色陡然沉了下來,“是謝宗主,他之前神竅被封,法力盡失。”

高秋旻默然垂頭。原來謝宗主之前神竅被封,但這事是仙盟機密,師父也未曾告訴過她。若早知這一點,她便更早猜出暮懸鈴的身份了。

“謝宗主法力盡失,也不可能是妖女的對手,除非是妖女手下留情。”素凝真眉頭緊鎖。

“師父,他們是一同上擁雪城的。”高秋旻想起那日在門口偶遇南胥月和暮懸鈴,“南莊主也是知道的,他也在為那個妖女掩飾身份。”

“原來這就是謝宗主所說的救命之恩。”素凝真冷笑一聲,“我明白了。”

高秋旻疑惑地看着素凝真:“師父明白什麽了?”

素凝真面帶譏諷:“半妖最會蠱惑人心,桑岐是想讓這個妖女接近謝宗主,以此亂了他的修行。”

高秋旻卻覺得這話有些漏洞:“但謝宗主本就落入魔族之手,被困在熔淵之中,他又何必多此一舉?”

“你懂什麽!”素凝真打斷她的話,“桑岐此人狡詐狠毒,以玩弄人心為樂。”素凝真咬牙切齒,激動之下一掌拍碎了桌子,吓得高秋旻退了半步。

“師父……”

“他是我們鏡花谷的死敵,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不會放過他,也不會放過那個妖女!”

高秋旻愕然看着素凝真,一個近乎荒謬的猜想掠過心頭,然後脫口而出:“師父,桑岐……騙過你嗎?”

“胡說什麽!”素凝真怒斥道,“他一個下賤半妖,也配染指鏡花谷的人?”

“可你……”你的仇恨太過濃烈了。

素凝真咬牙道:“你要恨他,你必須恨他,是他血洗明月山莊,也是他害死了你的母親!”

高秋旻想起那個血流成河的夜晚,偌大山莊化為火海,到處都是妖魔的嘶吼和将死之人的悲鳴,她被人背着逃離山莊,有妖魔在身後窮追不舍,白衣少年從天而降,宛如神人一般,一劍誅邪。

她當然恨桑岐,但是那人太過神秘而強大,不是現在的她可以妄想的報仇對象。

而且……

高秋旻有些疑惑,她的母親,不是難産而死的嗎?

暮懸鈴、一念尊者和癡魔分別被關押于三處不同的牢房。擁雪城的地牢深入山體之中,不見天日,四壁堅硬,镌刻下重重符文,讓妖魔都難以逃脫。

石室簡單粗陋,除了一堆可以稱為床鋪的稻草,什麽也沒有。外面走廊的牆壁上挂着火把,火光只能照亮牢房一隅,暮懸鈴抱着膝蓋,整個人縮在陰影裏。

昨日經過魔氣溢散又魔氣入體,她的身體其實十分虛弱,不過是強撐着罷了,眼下腦袋又開始鈍痛起來,讓她無法好好思考脫身的方法。

走廊上傳來窸窣的聲音,是鞋底摩擦過地面發出的響聲,暮懸鈴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看到牢房外的地面上投射出一道被拉長了身影。

很快,那道身影的主人站到了牢房之外。

是高秋旻。

高秋旻張開掌心,以靈力打開了法陣之鎖,走進牢房之中。

暮懸鈴重新閉上了眼,微蹙着眉頭忍着太陽穴上突突的疼痛。

高秋旻以為這是暮懸鈴故意無視自己,心中怒火陡增,她冷笑道:“你幾次三番陷害我,可曾想過會有一天淪為階下囚?”

暮懸鈴不想理會她,她背靠着牆壁坐着,屈起膝蓋,在旁人看來有絲懶洋洋的惬意,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處境。

其實她也真不在乎,她在魔界七年不見天日,甚至是七年之前,她什麽苦沒吃過,這裏的環境對她來說可以算是不錯的了。

“聽說你的名字是暮懸鈴。”高秋旻逼近了一步,居高臨下審視暮懸鈴,“你是魔族大祭司桑岐的親傳弟子,想必非常了解他了。”

聽到桑岐的名字,暮懸鈴眉梢微微動了一下,她有些意外地擡起眼看高秋旻,緩緩說道:“忽然想起來,是他帶兵滅了明月山莊。”

高秋旻呼吸急促起來:“那時你也在?”

暮懸鈴歪了歪頭,略一思索,露出一個含義不明的微笑:“我在。”

高秋旻抽出春生劍,冰冷鋒利的劍尖直指暮懸鈴:“那我更不能放了你了!”

“反正你本來就不打算放過我。”暮懸鈴對眼前的威脅渾不在意,“不過你最好搞清楚一點,就算我要死,也輪不到你來行刑。”

高秋旻氣得微微手抖:“師父說得沒錯,半妖都是下賤東西!”

“呵。”暮懸鈴懶懶地翻了個白眼,“你們人修,不向來都是這麽看我們的嗎?能讓大小姐纡尊降貴來看我這下賤東西,怕不只是為了羞辱我幾句吧。”

高秋旻咬了咬唇,胸膛劇烈起伏,似乎仍在猶豫該不該開口。

暮懸鈴本是不想搭理她,但見她這模樣,倒也有一絲好奇了。

“我問你……”高秋旻顫聲道,“桑岐是如何害了我母親?”

“什麽?”暮懸鈴皺了下眉頭,“你母親不是難産而死嗎,和桑岐能有什麽關系?”

高秋旻也知道這一點,當時她也問了素凝真,但是素凝真忽然臉色大變,将她趕出房門,不肯再多說一句。高秋旻滿心疑窦,越想越怕,最後才想到來問暮懸鈴。她以為暮懸鈴是桑岐的弟子,說不定會知道當年之事。但聽暮懸鈴的回答,似乎也不清楚其中原委。

高秋旻自小時候起,便聽身邊人說,她出生之時天生異象,滿室華光溢彩,令人無法睜眼,她母親的身體承受不住祥瑞之兆,因而喪命。難道那并非祥瑞之兆,而是桑岐動了什麽手腳,害死了她的母親?他為什麽要害死她的母親?

高秋旻的雙眼洩露了她的心中的驚疑和恐懼,暮懸鈴看得真切,道:“雖然不知道素凝真和你說了什麽,但就我所知,你出生的那一年,桑岐正在閉關之中,不太可能跑出去害死你母親。”

“我憑什麽相信你的話?”高秋旻瞪着她。

暮懸鈴嗤笑一聲:“你要是不信我的話,根本沒必要跑來問我。二十年前我雖然還沒被桑岐收養,但也從其他妖魔口中得知,當時桑岐身受重傷,斷了一臂,閉關三年,重鑄肉身,所以他絕對不可能到人界去。”

桑岐曾經斷過一臂?

這個信息知道的人并不多。高秋旻眼神閃爍,有些信了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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