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相愛的 — 第 18 章

18

玩也累人,沈知聞上了出租車就癱到座位上。

趙柯林戳戳她:“你睡了我就給你扔車上。”

沈知聞:“……”

盡管知道趙柯林是在吓唬她,沈知聞連眯眼也不眯了,把身子滑上去坐直。

趙柯林看了她和許成楓一晚上,越發叫他琢磨不透。

要是他倆以前就有什麽糾葛,不能這麽相安無事,但要是什麽也沒有也說不過去。那兩雙眼睛嗑來碰去,不是暗送秋波就是暗中較勁。

“趕緊交代。”趙柯林不耐煩道。

交代什麽。

沈知聞咽下裝傻充愣的話,以防她現在就被丢出窗外。

她垂着頭搓着衣角說:“其實也沒什麽……”

“沒什麽你能跟天要塌下來似的。”

“我什麽時候……”

趙柯林不聽她犟,嘲諷完她,又根據這晚的相處重新評價許成楓,說:“我覺得他還行啊,就是有點得瑟。”

沈知聞笑了聲,全當是在誇他。

趙柯林側着身:“能分出好賴話啊。”

“……”沈知聞不笑了。

窗外的霓虹滑過眼角,她喟嘆一聲。

這個秘密沉寂在沈知聞的心底好長時間,她一個人咀嚼、消化,不見天日,忍不住了就寫在日記本裏,一遍又一遍。

到底不比說出來,心中總是蹿着一口氣。

剛開始那段時間一有來自許成楓的回應,她就想一股腦吐露出來,分享令人悸動的少女心事。

她記得高一有次體育課是上午第四節,還有十分鐘打鈴,老師就散夥讓他們去吃午飯,所以整個食堂三樓只有四個班,她不需要東張西望就能從稀朗的人流裏找到許成楓。

因為熱,他把袖子和褲腿都挽了上去。長手長腳,挺拔利落。

她打好飯和舍友們靠牆而坐。

為了方便清掃食堂衛生,每個班都有固定的吃飯區域。

她班與他班僅隔了十六班,兩排桌子的距離。

聽着舍友說話,她抻了下脖子,看到他向着她這面坐下,便定下心吃飯。

舍友說課上籃球比賽的事,聽說十七班輸慘了。

因為比賽班級不同,場地也不同,她們只能是聽說。

一人問:“許成楓不是很厲害嗎?”

“就他厲害有什麽用,帶不動啊。”

幾人笑了笑,又讨論起自己班什麽時候與他班比。

她挖了口米飯,又探起脖子,這一探好,他正巧挺起身子朝這個方向看來。

似乎是這個方向吧,她也不敢去确認,立即垂下腦袋,就恨不能是只鴕鳥了。

女生吃飯慢,等她們吃完,食堂裏的人也多了。餐桌間淨是排隊打飯、端着盤子到處找位置的人,她看不見他了。

後來去洗水池清理餐盤,一個水龍頭兩三個人等着用。她排上號,往旁邊一看,他赫然出現在視線裏。清瘦的胳膊,幹淨的下颌線,再不能仔細看了,她沖了兩下水就溜了。

那時候她對許成楓的感情剛在心裏發芽,這兩個微不足道的巧合她回味了大半天。

恰逢那天是愚人節,晚上回宿舍的路上,她心血來潮就跟崔淼搗鼓了一句,說得還挺真誠。

“我喜歡上一個人,但是我們無法在一起。”

她從未說過此類的話,哪怕主動談起周圍哪個男生長得帥都很少,崔淼信以為真,又問是誰又問為什麽,語氣裏是萬分的興奮十分的詫異。

她把話在嘴裏含了含,最終剎住閥門。

她想得多,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種可能,但沒有結果的事,掀多大的浪也沒意義。

于是,她換成一個可以選入愚人節搞笑集的玩笑說出來。

“因為我們有同一個祖先。”

“什麽祖先?”

“猴啊。”

“…………”

崔淼追着她打,她笑得飙出眼淚,誰又知道那笑裏有多少她極力掩飾的無奈和遺憾呢。

現在再次扒拉開這件難以啓齒的心事,沈知聞如鲠在喉,不知從何說起。

“你應該知道。”沈知聞說。

趙柯林驚奇:“我知道?”

沈知聞吸了口氣,費了好大的勁兒慢吞吞地說:“他叫什麽?”

趙柯林一頓,看着她沉默了。

趙柯林第一次聽見許成楓的的名字,就覺得耳熟,但只是在腦裏畫下一道痕,沒有過度地關注。但就算同名,世界這麽大也沒什麽稀奇的。

趙柯林開口問:“字也一模一樣?”

沈知聞:“嗯。”

沈成楓,許成楓。

他和她爸爸同名。

真的太巧,巧得沈知聞想罵髒話。

“你會不會想得太遠了,一個名字而已,談個戀愛也沒……”什麽吧。

趙柯林在沈知聞堅定的目光裏消音了,她對事情的認真程度他領教過,更何況是人。

她認準一個人,猴年馬月的事也會想到,趙柯林不用問,她肯定都考慮到見家長了,不然不能這麽忌諱。

這個傻姑娘。

沈知聞确實曾經試探過老沈,在這件事上她真是鬥智鬥勇。

她用一個節目當引子,說有一對情侶要結婚,但因為男生和女方的爸爸同名,女方家人不同意就鬧上電視調節,問老沈怎麽看待。

老沈回的是:“不能結啊,一個名不是亂輩了嗎。”

只這一句,沈知聞沒再問下去。

老沈研究歷史,一直更加看重家庭裏的長幼尊卑。問之前她就做好準備,問完她死心了。

老沈稀奇她會看這類情感節目還與自己讨論,問:“節目最後怎麽調的?”

她說:“我沒看完,突然想起來就問問您。”

老沈:“少看這些東西,說不定是演的。”

她原來就在撒謊,被這麽一提點,心慌得以為被看出什麽了,她說知道了,再沒提及。

趙柯林重申他的觀點:“我真認為名字就一個代號,現在網戀那麽多,人家不知道真名不照樣喊親愛的,你要真想以後還想怎麽樣,大不了叫他改個名字呗。”

沈知聞瞅他:“你說得簡單。”

趙柯林不以為意:“他喜歡你,為你改個名字咋了?”

“他喜歡……”沈知聞瞪大眼,羞得語無倫次,“我什麽時候說他喜歡我了?!”

“用你說,”趙柯林道,“他不喜歡你我把眼睛挖出來摔響兒。”

沈知聞:你大可不必犧牲這麽大。

趙柯林說:“說說你們怎麽勾搭上的?”

什麽叫勾搭?

沈知聞氣呼呼:“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趙才子就是理兒他爸,說:“你都沒心思談了,還挑剔我說話不好聽?”

沈知聞差點就把他掀下車。

她做了個深呼吸,将臉扭向窗口,吹了吹風冷靜了。

說起這事的由頭,她或許應該感謝一下許成楓,是他讓她按部就班平淡無奇的青春歲月多了些耳紅心跳的時刻,以致多久以後回想起高中生活來都會覺得生動與立體。

那是高一上學期期中考試之後的兩個周,班主任把她叫出去問你數學是不是該降到B層。

安城中學實行分層次教學,每次期中期末這類大型考試都會按成績塞選一波人,有人升有人降。

沈知聞一入學除了生物,其他科都在A層,但老師快節奏的講課方式讓她開始很難适應,特別數學,懵懵懂懂中一節課就結束了。

然後,期中考試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

但班主任念上課班級發生變化的人員名單時沒有她,她起疑過,過後也沒問,原來真是老師把她漏了。

班主任問她:“你考多少分?”

她紅着臉說:“96。”

班主任:“剛及格。”

她輕嗯。

班主任:“你自己決定,是跟我去上課,還是繼續待在A層?”

班主任是個有經驗的老教師,帶完他們這屆就要退休了,現在在教B層的數學。

她不到一秒鐘就決定好了,說:“我跟您上。”

那時候沈知聞沒有想到一個簡單的決定會将她帶到何處,又會遇到什麽人,甚至在她的記憶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沈知聞去的時候也挺尴尬,當時全班都坐好了。她跟在班主任後面走進教室,一瞬間就收到齊刷刷的注目禮。

教室裏只有後面有兩三個空位。

班主任為了方便她學習,叫一個男生幫她搬了張桌子放在前排。正巧靠牆的第一排有個女生是一個人坐,于是她倆就成了同桌。

下課一起走的夥伴問她:”給你搬桌子的人長得怎麽樣?”

沈知聞說:“挺好。”

她打眼看上去,對他的第一印象是高瘦幹淨,沒有來得及認真觀察他的相貌,只是輪廓就有棱有角。

她問:“他叫什麽?”

“你不知道他啊,”同伴說,“老多女生給他寫情書。”

這個回答……

“所以,他叫什麽?”

“許成楓,17班的。”

她一愣:“哪個成,哪個楓?”

“成功的成,楓葉的楓。”

她慢慢地哦了聲。

因為與她爸爸的名字一樣,沈知聞不由自主地開始關注他。然後發現竟與他有兩門課在一個班上,一門英語,一門歷史,并且英語課上,她在第一排,而他就在她那一列的末尾。

有回老師課堂小測,他從後面起來收卷子,收完在她的桌子上把幾張微亂的紙垛齊。

這是沈知聞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他,嚴格來說不能叫看,只是她擡起眼皮,他就進入她的眼睛裏了。

他的鼻梁高挺,皮膚細膩,沒有讨人厭的青春痘,一雙眼睛由于看着卷子眼皮下耷,沒有日後張揚起來的鋒利。

她要斂眸時,他的目光遞了過來。

他似有話要說,沈知聞等了等他。

他說:“筆借我用一下。”

她輕啊了聲,把手邊的筆給他。

“名字忘寫了。”

他說着,沈知聞就看着他在卷子左上角龍飛鳳舞地寫下三個字。

完了他道聲謝,自覺地将筆放進她的筆袋裏。

到了下節課,英語老師把批改完的一沓卷子就近放在她桌上,讓她找幾個人發下去。

她分給了同桌和後桌一些,翻了翻自己拿的那一疊還是不認識幾個人,不過當時是按列收的,差不多都在一起。她從底下抽出一張,好巧不巧,正是許成楓的。

有件奇怪的事是,他卷子上除了她看着寫在頭上的名字外,左邊線上還有個名字,就是說他并沒有忘記,那他幹嗎又借她的筆寫一遍……她沒有時間細想,也想不到哪裏去,走向他的位置。

坐在那周圍的男生裏,她就知道許成楓,于是下意識只把他的卷子發給了他。而其他人的卷子她全放在一個人的桌子上,讓他們自己傳。

她轉身走時,聽見一個男生笑侃:“楓哥名聲就是大,女生就認識楓哥。”

她頓時臊得不行,快步回到座位。

有時候,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

由于走班,每節課上課的人數不一樣,沈知聞連着兩次數學課都要搬桌子,太麻煩,班主任說:“要不你倆去後面坐着?”

沈知聞說行。

同桌過後美滋滋道:“我終于到後排了。”

畢竟在老師眼皮底下搞小動作要随時提心吊膽。

班主任讓有空位的那列男生往後挪了一排,她倆坐進其中。

而許成楓就在她同桌的後方。

在課上,他不像她在路上走時看到的淡漠清冷,常常第一個回答班主任提出的問題。比如老師問上節講到哪裏了,他會在全班翻習題冊時立刻說出頁數。又比如老師問這道題選什麽,他會在寂靜如斯的課堂上懶洋洋地說出一個選項。

不過,沈知聞上課的班級集中在三樓,她一下數學課就走了,即使是前後桌的距離,他們也沒說幾次話。除非有小組讨論,而那時候已經快到了期末。

他們做的卷子多,老師沒時間全講,就挑着重難點和錯得多的題集體講,然後拿出半節課的時間自行解決。

兩排兩排一組,順下來,沈知聞同桌倆要轉身和後面的男生湊一組。

沈知聞怎麽說也是A層下來的,再加上班主任講解得細致緩慢,生怕他們聽不懂,比起上個老師的授課方式,簡直太容易理解,沈知聞胸有成竹。

所以,一般是他們三個問,沈知聞給講。

開始挺好,與許成楓的目光對視也很坦然,甚至還會超過五秒鐘。那時候沈知聞也沒有胡思亂想,單純地以為他有不懂的地方要問,雖然他好像也沒問什麽。

直到他突如其來表白,她就像夢了一場。

距離期末考還有一周,班主任開會的次數增多,時間都定在課間操。

那天上午第一堂大課是數學,班主任快速把昨晚的作業點撥了下,留出一半多的時間讓他們整理錯題。

題型就那幾類,關鍵在于總結。

班主任接到個電話,提前二十分鐘就走了。

沒有了管控,有人借着問題的名頭說閑話,接着班裏就鬧哄起來。尤其是後排男生,還有人把瓶礦泉水丢來丢去。

沈知聞正在給同桌講題,同桌突然轉了下頭,問:“幹嗎?”

沈知聞也往後看了眼,原來是同桌的凳子被踢了一腳。

許成楓說:“我有題不會。”

同桌說:“我的還沒講完。”

沈知聞看得出來同桌沒有認真聽她講,女生每回上課都很困,厚重的劉海擋着眼睛,找她講題只是做出學習的樣子,實際上是在走神,好幾次沈知聞眼神詢問有沒有聽懂,都會看到同桌的眼皮在打架。

同桌點頭,她就繼續講,畢竟不是太熟,說多無益。

許成楓似乎就在後面看着,一等她倆停止交談,他就往前探起身問:“輪到我了嗎?”

同桌說:“你給他講吧。”

沈知聞側了下身,問許成楓:“你哪裏不會?”

許成楓拿着一張全是經典大題的卷子,指着一道立體幾何說:“這個。”

于是,沈知聞從桌上的一疊卷子裏抽出她自己的同份試卷。

她很有耐心,把這類立體構造有幾種做輔助線的方式都跟他說了,然後再帶着他一步步推導。她也會特意停下,問他有沒有聽懂,他嗯嗯回應,過程很順利。

講完,沈知聞就要坐正,又被他叫住。

他笑着說:“下一個題我也不會。”

下一題是解析幾何,步驟繁瑣,沈知聞忍住沒說“我把我的卷子給你,你自己看吧”,她拿着張白紙和卷子轉身。

他同桌正熱火朝天地和旁邊的男生說話,她就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後面的桌上,正八經兒地給他啰嗦一遍。

他緊趴在桌上,擔心聽不見似的,求知若渴的神情挺像那麽回事。

大概過了七八分鐘,他明白了。

她欣慰地點頭,剛打算回身再次被他喊住,他說:“我第一道題也不會。”

沈知聞翻到卷子前面看,第一道是簡單的三角函數,她蹙了下眉沒想其他,又執起筆,還詳細地圈出易錯點讓他記牢。

許成楓輕松地嗯嗯,不像開始那麽含混了。

當他繼續說第二道題也不會,并且她說完一句他就腔調歡快地應聲後,沈知聞就知道,這人都會。

清楚受騙,她的耐心沒了。

一個兩個什麽毛病,浪費她的時間很好玩嗎,雖然講題對自己也有好處但也經不起這麽霍霍。

這題沒說完,沈知聞就終斷了。

她說:“我不講了,你都會。”

他眼裏閃過一絲慌亂,沒有辯解,在他的沉默中,沈知聞有些生氣地正身坐好。

不一會兒,她的後背被戳了下。

沈知聞憋住氣輕微側頭,許成楓誠懇道:“我真的是想問你題。”

沈知聞不懂這裏面有什麽邏輯性,想問她題為什麽要用他會的題來問?

她沒有質問也沒有說話,又低下頭看錯題本。

幾秒後,許成楓又戳她,沈知聞巋然不動,理都不理他了。

他也很犟,再來一下。

沈知聞只好用腳勾着凳子腿将身子往前移,讓他夠不着。

然而沒用。

沈知聞閉了閉眼睛,他好煩啊。

她剛要氣呼呼轉身問他到底想幹嗎,聽到他說:“你長這麽好看,肯定有很多人追你吧,要不我追你吧。”

“……………………”她怔住了,也忘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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