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周五晚上要上晚自習，他們的大休是周六起床後開始的。

沈知聞期盼在這一天半的時間裏，那兩人氣消了後會後悔那晚的沖動，關系得到緩和。只恨她嘴笨，不會渲染氣氛，又愛端着，怕洩露了真正意圖，光在心裏着急。

楚貝貝聽到她們要在校外鬧完全不管了。

畢竟誰會想惹一身騷呢。

周五早上，天氣驟變，陰雨綿綿。

天祝學生也，不用跑操。

沈知聞心情煩悶，也沒胃口吃早飯，拿面包墊了墊肚子就往教室走。

那時候雨停了，空氣中有層霧氣。

沈知聞走得慢，看看前面的水坑，瞅瞅樹葉上的水珠，神游半晌，深吸一口氣，心曠神怡。

還是大自然夠治愈人。

後面走上來一個人，距離很近了，沈知聞才聽到腳步聲，她下意識往右邊挪了下，讓出位置。

結果那人并沒有超過她，沈知聞正當困惑時，許成楓清冽的嗓音響起。

“躲什麽？”

沈知聞瞬間擡頭，看着他怔愣片刻，說：“我不知道是你。”

許成楓嘴角微揚：“是我就不躲了？”

“………”

更躲，躲到牆外面。

沈知聞沉默了下，問：“有事嗎？”

雖然不排除是偶遇，但這種情況不說百次也有十次了，這是他頭一回過來說話。當然，這裏面有她的原因，每次遇見，她都避之不及，他沒有機會。

可是，原來就是他開始的啊，再主動一回怎麽了。

在這事上，她總是怨他。

許成楓看着她的側臉說：“沒事。”

沈知聞哦了聲，說：“那我先走了。”

“……”輪到許成楓無言了。

眼看着她真走了，許成楓立即抓住她的衛衣帽子。

沈知聞抿着嘴，似乎早有準備沒被他扯倒，跟着後退了一步。

許成楓歪着頭看她：“急什麽？”

“我回教室。”沈知聞小聲說。

她擡起手要把帽子從他手裏解救出來，許成楓不松。

沈知聞還沒有膽子在人人皆能看見的場所與他拉扯不清，她沒轍兒，打了他一下。

許成楓難以置信地瞪起眼，笑着問：“打我？”

沈知聞心一跳。

“誰讓你……”她嘟囔。

許成楓好笑地問：“你讓我什麽了？”

沈知聞張了張嘴，不說了，看向左邊的跑道。

她出來得早，這個時間磨叽的人還窩在宿舍裏，再不就是在食堂吃飯，路上人際罕見，冷清得像整個校園裏只有他們兩個。

他難道沒吃早飯？

許成楓看了她會兒，說：“走走？”

有啥好走的。

沈知聞輕點了下頭。

兩人一起轉身，邁出右腿。

許成楓開始沒說話，光看着沈知聞。

沈知聞受不了了，說：“你有話就說呀。”

一個“呀”字，抵消了所有冷淡。

許成楓動了動肩膀，先說：“你這兩天沒睡好？”

沈知聞一滞，說：“還好。”

“黑眼圈都出來了。”

“嗯……考試的原因。”

“沒別的原因了？”許成楓探問。

他這話一出口，沈知聞就清楚他的确是有事，而且和她想得八九不離十。只是日後她才醒悟，其實相差挺大，雖是一件事，他們的關注點并不同。

她看向他，平緩地問：“你知道什麽了？”

許成楓像傲嬌的公雞敗下陣來，不打啞謎了，輕聲問：“你們宿舍裏的矛盾有沒有打擾到你？”

沈知聞還是那句：“還好。”

她擔心的是打架，一想到這個時候她就犯怵，不知道高霞都和他說了什麽，說到什麽程度。

沈知聞斟酌地說：“她倆就是性格不合，好好聊一聊說不定之前不愉快的事就解決了，你要不說說高霞？”

“我幹什麽說她，”許成楓說，“我說了她又不聽。”

你們關系那麽好，她會不聽嗎，就算不聽全部，也會聽一點吧，難不成真用打架解決？

沈知聞在腦裏說了一堆，最後問：“你明天早上要去後門嗎？”

“去呗。”許成楓無所謂道，“好久沒看女生打架了。”

“……………”

沈知聞不認為這是可以開玩笑的事，自然也沒有立場說下去。

她安靜了會兒問：“你去商店嗎？”

許成楓擡眉：“你要買東西？”

沈知聞：“嗯。”

許成楓笑了下：“走吧。”

她主動邀約，許成楓把這當作示好的跡象，心情相當愉悅。然而當她把一塑料袋的零食遞給他時，許成楓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是在還他之前送的那一兜。

沈知聞意識到這樣會顯得生疏，先鋪墊了句：“你沒吃早飯吧。”

他确實沒吃。

他是去食堂的路上看見她的背影，找了個借口和幾個舍友說了句跟過來了。

許成楓微眯着眼，手插在兜裏，不接。

“拿着呀。”沈知聞擡擡手腕。

許成楓冰着張臉，眸色晦暗：“你非要算這麽清楚？”

沈知聞低了下眸，沒吭聲，胳膊也沒放下。

固執堅持，拒人于千裏之外。

許成楓深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沈知聞洩氣地垂下肩膀，東西撞到了腿上。

商店靠近學校大門，有兩個走讀生買完東西背着書包出來，她們目睹了最後一幕。

其中一女生咬着一根棒棒糖，嘲諷道：“又一個被許成楓拒絕的人。”

“趨之若鹜呗……”另個女生不知看到什麽，說話的聲音逐漸消失了。

前者問：“怎麽了？”

秦殊彤搖搖頭說：“沒事。”

理科區三樓，空蕩蕩的走廊上探出一顆腦袋。

沈知聞幾番猶豫後，決定提着袋子去十九班。

值日生剛拖完地出去，她從門口看到教室裏面沒有別人，蹦跳不已的心落地了。

沈知聞的目光直直投向後排靠窗的位置，那就是許成楓的座位。

有回早讀，她幫老師送卷子，心血來潮，特意走的十九班門前。路過時，她朝裏面瞥了眼，很巧，一眼就瞥到他。

他坐在最後一排，一邊張嘴念着什麽，一邊拿着筆寫。

她那時想，他的聲音肯定又小又含糊，就像是和尚念經，嗚啦哇呀。

這樣想着，沒走開兩步，她就笑了。

沈知聞把東西放在許成楓的位置上就迅速離開，到了門口又回頭看了眼，然後一身輕地走遠。

“沈知聞。”

她剛要踏上樓梯，有人喊她。

沈知聞側頭往下看，是一張熟悉但沒說過幾次話的面孔。

她停頓了下，等對方說話。

秦殊彤走近，熱絡地說：“好久不見啊。”

沈知聞詫異一瞬，笑着附和：“是啊。”

她和秦殊彤在高一數學課上做過一段時間同桌，可能也是交往不深，女生比較沉默寡言，屬于高冷的範疇。

所以，沈知聞聽到秦殊彤用那話打招呼還挺不習慣。

沈知聞問：“你剛來嗎？”

秦殊彤嗯了聲，似乎也沒啥其他話可聊了，直奔主題：“你來這層做什麽啊？”

“啊，我來送點東西。”

沈知聞不會撒謊，也無法詳細說明，聊天再一次終結。

倏地，沈知聞想，她不會追問送誰吧？

秦殊彤是真要問，一句話憋在嘴邊，被趕上來的人打斷。

“秦殊彤！”

緊接着，下面的樓梯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沈知聞借機說：“那我先上去了。”

秦殊彤點點頭，表情有點遺憾。

上來的女生喘了口氣，捋了捋劉海說：“我就見人說了兩句話，你着什麽急？”

秦殊彤面不改色說：“我上廁所。”

“剛和你說話的又是誰啊？”

“你不認識。”

女生嘁了聲，嘀咕：“這麽神秘。”

秦殊彤調整了下書包帶，沒有說話。

神秘的可不是她。

被秦殊彤認為神秘的人剛剛獨自去了籃球場打球。

雨又下起來，許成楓才往回走。

冰涼的雨絲和汗珠混雜流進脖頸裏，他渾然不覺冷，漫步前行。

到教學樓裏，全身都濕漉漉的了，整個人透着寒氣。他又去廁所洗了把臉，撲棱了兩下短發，徹底像從水裏撈出來的了。

宋時琦一夥人浩蕩而歸，兩方碰面，宋時琦猛地跳了下，說：“我去，你不去吃飯，是去洗了個澡啊。”

許成楓目光閑淡，沒解釋。

宋時琦把幫他買的面包給他，另又從口袋掏出個雞蛋，說：“我還留了一個蛋，對你好吧……”

說着進了教室，看到他桌上裝着各種好吃的袋子，宋時琦哦吼兩聲：“這又是哪個要心碎的妹妹送的？”

幾個男生跟着笑。

許成楓卻臉色沉沉。

那是他陪着她買的，一摸一樣的零食他記不錯。他當面不接，她就送到教室，她有的是辦法。

宋時琦要伸手拿，袋子被一把奪走。

“怎麽了？”宋時琦愣了下。

以前送來的禮物都是他們給處置了，知道是誰的就好心送回去，逗着女生樂呵幾句，不知道的就吃了，許成楓一概不過問。

宋時琦見他還箍緊袋子口了，顫着手指他說：“你，你變性了，怎麽不給吃了？”

許成楓不語，直接把袋子塞到桌洞裏。

宋時琦靠了聲，說：“你不正常。”

一個男生搭話：“他沒去吃飯就不正常。”

兩個志同道合的人擊個了掌：“你說得對。”

許成楓充耳不聞。

胃部突然一陣痙攣，他皺緊眉一動不動地緩了會兒才挨過那個勁兒。

許成楓拆開桌上的面包咬了口，思忖片刻，又從桌子裏拿出一瓶酸奶扭開，咕咚了兩聲就沒了。

回憶起在商店的場景，她還挺溫聲細語。

真是給了他一種錯覺。

她每拿一樣東西都會問他的意見：“這個好吃嗎？”

如果是給他買，正常該問你喜歡吃這個嗎，所以當時他沒領會到這層意思。

這姑娘說話也是有一套。

宋時琦和旁邊的人口嗨結束，看見許成楓維持陰沉的表情，感覺他不是在吃面包，而是吃了一肚子氣進去。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他的不對勁不單單體現在這裏。

那一兜零食到下午就被他吃得只剩幾包小餅幹了。做朋友這麽久，宋時琦少見許成楓吃零食，更別提不到一天的時間吃了那麽多。

其實除了因為是沈知聞買的外，還是他愛吃的和她愛吃的。

她問他意見時，他沒吃過的東西不發表看法。但這樣下來沈知聞沒拿多少，于是她親自推薦，一邊說這個好吃一邊拿到手裏。

那時他還覺得她好可愛。

不過想到這兒，許成楓躁亂的心情确實明朗了一點。

下午課間操，大地依舊濕潤，體育委員通知在樓裏稍微活動活動。

許成楓趴在樓道裏的窗邊吹了會兒風，就回教室了。

他剛坐穩，高霞來了，為了确定他明天到底去不去。

許成楓說不去：“找你男朋友去，他吃幹飯的？”

高霞看着許成楓說：“他離得遠。”

“叫他早點來呗。”

許成楓雲淡風輕地說，“我閑得沒事幹啊去看兩個女的抓頭發？”

高霞就問：“你有事啊？”

“有，回家。”

“……”

坐在一邊的男生嬉笑着圓場：“霞姐我沒事，我能去。”

高霞：“你能去幹啥？”

男生說：“振威啊。”

高霞鄙視：“用你。”

男生：“起碼我是個男的。”

“我缺男的？”

“……”

另一個人說話，笑：“霞姐缺的是楓哥那樣的男的，你湊什麽熱鬧。”

高霞這次沒反對，瞄了眼對面的人。

許成楓被吵得耳朵疼，下逐客令說：“你沒別的事就走吧。”

高霞聽了咬咬牙，也沒再死乞白賴，站起來就走。

許成楓始終沒擡眼，低着頭漫不經心地讀完第一道數學題，勾出一個選項。

女人就是會叽歪，馬上就告狀了。

晚自習課間，許成楓收到一條消息。他拿着手機去了教學樓後面，這裏沒有路燈，只映着教室裏的光。

昏昏暗暗，有種荒涼感。

許成楓接完付簫的電話若有所思了一會兒，往回走。

沈知聞那時候剛下樓，走出大廳就看到前方往裏進的許成楓。

她眼睛亮了下，擡起胳膊打招呼。

然而，不知是不是光線太暗了，許成楓沒有看到她，徑直走過了。

沈知聞原地呆了三秒鐘，回頭看。

他脖頸筆直，健步疾行，消失在拐角處。

沈知聞忽閃一個念頭：他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