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拾歡一驚,忙跑過去想把他扶起來,“阿櫻,你為什麽要跪在這裏?”
龍櫻仍是筆直的跪着,雨下得太大,不僅流進了他的眼睛裏,他一張嘴雨水又流進了口中,鹹鹹的,像他娘親離開他時滴在他臉上的眼淚的味道。
“師父說,我擅自下山,違背了他的命令,所以要罰跪在這裏思過。”
只因為下了山就被重罰,她師父何時這般不講道理來,花拾歡化出一朵雲在他頭頂想幫他擋住風雨,卻馬上又被龍櫻用仙力化掉。
“師父讓我跪在這,我便要好好跪着。外面的雨這麽大,師姐還是快些回去吧。”
花拾歡跺跺腳:“那我去找師父。”
她跑到青提祖師的竹林小築去,他還正在悠閑的自己跟自己下棋,擡頭瞧着她全身濕淋淋的跑進來,不由皺眉道:“怎麽濕成這樣,也不曉得去換身幹衣裳,萬一着涼了多不好?”
花拾歡吸吸鼻子:“歡兒只不過打濕了一下衣裳,師父就擔心歡兒會着涼。阿櫻可是一直跪在那大雨中呢,師父就不擔心他會生病麽?”
青提祖師輕輕落下一枚白棋子:“他犯了錯,自然就要受到處罰。”
花拾歡不服道:“可是明明就是我和師兄帶着阿櫻下山去玩的,師父要罰應該也是罰我和師兄呀。”
青提祖師又落下了一枚黑子:“你和你師兄随意為之,只要不闖出什麽大禍來,為師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他不行。”
青提祖師對她和白盞都是極為縱容的,卻好像唯獨對龍櫻格外嚴厲,從拜師起,每次青提祖師要來考察他們的修為,花拾歡随便耍了一下就會被他大加贊賞,只有龍櫻,明明比她表現的好了許多,仍是會被他批評,呵斥他要更加努力。也難怪龍櫻越來越沉默,在修煉上也越來越發了狠。
她輕哼道:“師父是不是對阿櫻有偏見,既然師父不喜歡阿櫻,當初又為什麽要收他為徒呢?”
青提落子的手一頓:“歡兒,他跟你們不是一樣的人,所以為師必須對他嚴厲些。為師也鄭重勸你一句,你若是以後無聊,可以多找找你師兄,跟龍櫻,還是保持點距離為好。”
那夜龍櫻還是在大雨中一直跪到了天明,花拾歡夜裏多次想去看他,但她的房中被青提祖師下了禁制,她怎麽都出不去。
等到第二日天明,外面的雨也停了。花拾歡知道青提祖師對龍櫻的懲罰已經結束,她端着一碗姜湯去聽雨小築看他,龍櫻卻把自己關在房中。花拾歡去敲他的門,也只聽到他帶着鼻音道:“師姐請回吧,阿櫻自行調養一下便好。”
從那日起,龍櫻無論在讀書還是在修煉上都比以前更加努力。花拾歡實在是無聊,便捧着鳳凰蛋去找白盞,想研究下怎麽能把這蛋孵出鳳凰鳥來。
白盞只是陰森森道:“這麽大的一個蛋,應該能炒很大一盤番茄炒蛋。”
花拾歡瞪了他一眼:“吃自己的同族?禽獸。”
剛說完,卻見在青天白日裏,聽雨小築裏發出一聲如雷鳴時巨響,然後是一道金光升至上空。
白盞被金光刺得眯着眼嘆道:“這是修行到上乘仙法的标志,看來我們這個小師弟的修為,已經超過我們了。”
花拾歡不以為意道:“阿櫻這般刻苦,超過我們不是很正常的麽?”
白盞搖着扇子,亦是灑脫一笑:“是啊,很正常。”
龍櫻在自己的修為大進之後便去找青提祖師。青提祖師正站在一處懸崖邊,崖邊長了一棵千年蒼松,後面是翻滾的無邊雲海。
青提祖師一看到他就說:“從今天起,你可以下山了。”
龍櫻一愣:“師父是要趕我走?”
青提祖師道:“為師聽說妖王作亂,天帝親自派天兵天将去違反,卻遇到了麻煩。”
他心中一震,重重的朝青提祖師磕了一個頭:“阿櫻知道了,多謝師父。只是……”他往後看了看,“徒兒還想去跟師姐……還有師兄道個別。”
青提祖師神情果斷:“不必,你現在就下山吧,為師自會跟他們說。”
他從地上站起來,也罷,待他回來,他還有的是機會見她。
那日龍櫻就這樣就從青提山消失了,花拾歡去問青提祖師,青提祖師也只是說他自己一個人下山去歷練,歷練完就快回來。只是從那九重天的天宮處還傳來另外一個消息,原本已經早夭的天宮十七皇子長羲突然又活着回來,還以骁勇之姿砍下了作亂的妖王的腦袋。天帝甚感欣慰,重賞之下還賜了太極宮給長羲。而這太極宮,據說都是歷任的天宮儲君所住的。
但天宮的事花拾歡一點都不關心,只是龍櫻走後,她少了一個玩伴,大感無趣消沉了好一陣子。青提祖師是最疼她的,見她整日捧着一個巨大的鳳凰蛋唉聲嘆氣的,便帶着她下山去凡間游歷。
從名山大川到荒漠沼澤在,再到繁庶平原,茫茫大海,她對凡間的認識基本上都是在這一段時間産生的。無論是見識到神奇的大自然造物龐大景觀還是民間疾苦,都讓花拾歡的心胸開闊了不少,再也不是青提山上那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懵懂小花蛇了。
等師徒二人再回青提山時已是三年以後,花拾歡還在雲頭上就看到下面的青提山一片瑞氣騰騰。她不由奇怪道:“師父現在都跟歡兒在一塊,青提山怎麽會有這麽強大的瑞氣?難道是白盞師兄的修為也大成了?”
青提祖師皺眉:“怕是有貴客來臨。”
他們從雲端落至青提山時,發現在竹林小築前已經站了一個人。一身精致華貴的黑袍,頭帶玉冠,長身玉立,明明眉眼是花拾歡極為熟悉的,可是氣質已截然不同。
花拾歡顧不上他的這些變化,只是開心的朝他跑過去:“阿櫻,你回來了。”
龍櫻先是朝青提祖師跪下磕了個頭:“徒兒拜見師父。”
青提祖師對他回來也一點都不吃驚,只是淡淡道:“你如今已是九重天上最受寵的十七皇子,就不須再向我行如此大禮。”
花拾歡“啊”了一聲,她雖對天宮的事情不感興趣但有白盞這個能掌握天上地下一手八卦的人在身邊,一些事情多少還是知道的,尤其是這幾年來威名傳遍三界的十七皇子——長曦。
對于陪着自己一起長大的小師弟突然變成了天宮的十七皇子,花拾歡很是不理解,還有他在自己身邊叫了幾千年的龍櫻,忽然現在又開始叫長曦了,花拾歡更加是一萬個不理解。
龍櫻與青提祖師長談一番之後,他雖然做了十七皇子,但還是老老實實盡着自己作為小徒弟的本分,認認真真的在樹上掏了十幾個鳥蛋,全部用自己的三味真火烤熟了才給花拾歡送來。
花拾歡卻只把鳥蛋放至一邊:“你且說說,你怎麽是那天宮的十七皇子了?你不是叫龍櫻麽,怎麽現在又叫長曦了?難道是你下山游歷的時候遇到了天帝,天帝與你投緣所以收你為義子,順便替你改了名字?”
對于她的腦洞,龍櫻默了一會兒,“我以前确實是叫長曦,也确實是父皇的第十七子。只是因為我的真身是龍,阿櫻,是我娘親給我取的乳名,所以我才給自己取名叫龍櫻。小時候我從天宮跑到昆侖山附近去玩,結果遇到了妖人,直接從昆侖山上摔下來,幸好遇到了師姐。天宮的人都以為我已經遇害,還為我舉行了葬禮。”
花拾歡奇道:“既然是這樣,那你為什麽不早些回去,告訴他們你還活着?”
龍櫻又默了默道:“我當初是因為太過弱小才會被妖人所害。所以我要努力向師父學習仙術,讓自己強大起來,這樣我才能回去。”
花拾歡“哦”了一聲,開始慢慢的剝着鳥蛋殼。
龍櫻卻難得話多起來,再開口的聲音還多了幾分緊張:“師姐,可會介意?覺得阿櫻騙了師姐?”
花拾歡把剝好的鳥蛋塞進嘴裏一口吃完,“我介意什麽,不管你是青提山的阿櫻,還是天宮的十七皇子長曦,我只知道你永遠是我的小師弟。”
“永遠的小師弟?”龍櫻頓了頓,他何曾想做過她永遠的小師弟?
龍櫻此次回到青提山,是想邀請青提祖師,白盞,花拾歡到九重天一游,青提祖師避世許久,自然沒有興趣,白盞本就是在九重天上有了仙位的人,也不想沾着自己這個小師弟皇子的光去,所以最後只有花拾歡這個從未去過九重天的人興致勃勃的答應了。
到了九重天,無論是看到南天門,還是天河,或者是龍櫻所住的派頭極大的太極宮,花拾歡都是覺得十分新奇而高興的。唯一有點不适應的地方就是九重天的人似乎特別多,雖然走到哪裏就是成隊的小仙娥,她睡覺的時候還有四五個龍櫻安排的小仙娥伺候着,連沐浴的時候也是,這讓一直只與自己的師父師兄呆在青提山的花拾歡覺得很不習慣。
俗話說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花拾歡來天宮的第三天就感受到了。
頭天她聽龍櫻說蟠桃園的桃華開得正好,便興致勃勃的讓太極宮的小仙娥帶她去看。這蟠桃園據說是九重天上最負盛名的園子,結的蟠桃三千年才長成,凡人吃一口便可長生不老,但也只有等天後舉辦瑤池宴的時候,品階較高的神仙才能吃到。
花拾歡站在桃花樹下,想象着這一朵朵桃華結出一個個碩大鮮美的蟠桃就直流口水,心裏尋思着下次一定要慫恿師父來參加蟠桃會,這樣她就有機會吃這個仙桃了。
卻聽邊上有人哼道:“我倒不知道這蟠桃園什麽時候連妖精也能進來了?”
花拾歡聞聲望去,卻見一個衣着華麗的仙子在将近十個仙娥的簇擁下朝她走來,派頭倒是很足。
她邊上的小仙娥壓低聲音對她道:“這是天宮的大皇妃。”
青提祖師是上古之神,作為他的徒弟,花拾歡卻從來沒想過要修習修仙之術,只想一直做一個快活妖精。青提祖師也一直對她甚包容,所以她也一直沒覺得做妖精有什麽不好的。但看這天宮大皇妃這話,明顯是瞧不上她。
花拾歡是要面子的人,最見不得別人瞧不上她,“你能來,我為什麽不能來?”
那大皇妃邊上的一個仙娥大概是有眼力見的,低聲道:“娘娘,這蛇妖據說是十七皇子請上來的貴賓。”
大皇妃輕蔑一笑:“我倒是誰自甘堕落與妖精為伍,原來是那凡人生的下賤胚子。不過是風光了一陣,就如此猖狂不知輕重,什麽蛇啊妖啊都往天宮裏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