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拾歡沒有細問那明空對他說了什麽,雲堯也沒主動跟她說,只是正常的帶着她一起去參加皇宮的除夕夜宴。也幸好雲堯唇上的紅腫在被花拾歡用藥膏一塗,到了夜晚就消除了,否則她還真沒這麽厚顏跟着這樣的雲堯去參加這麽盛大的宴會,要不然人家可不是罵她妖孽,而是該喊她狐媚禍水了。
既是除夕夜宴,除了皇帝皇子嫔妃,赤雲朝的王公貴胄自然全部來了,主位上皇帝邊上竟然放了兩個位置,一個是牧宸的,另一個竟是被幽禁了半年的皇後。
花拾歡真的懷疑自己呆在了一個假皇宮,竟連鏡禾何時被廢了國師之位,皇後又何時被放出來毫不知情。
雲堯低聲對她道:“皇後雖然被幽禁起來,但畢竟沒有被廢。除夕國宴,作為一國之母,她也應當要出席。”
花拾歡瞧着這個許久不見的曾經也是在赤雲朝翻雲覆雨的女子,豐腴的身子也消瘦了許多,那原本意氣風發的臉上此刻平淡無瀾看不清喜怒。雲煥雖然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卻半點都沒有去看她,只是和另一邊的牧宸說着話。
花拾歡雖然對座上的皇後很好奇,但不知自己才是全場最令人好奇的那個。最近她的各種傳聞在卞都傳的沸沸揚揚,如今在除夕國宴上,雲堯直接拉着她與自己坐在僅次于帝後主位的重要位置,一下又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這樣的目光其實以往雲堯帶她去參加皇宮宴會的時候都會感受過,只不過此刻人更多些,那目光便熱辣些。花拾歡只管埋頭苦吃,心裏越發覺得這所謂的除夕國宴不過爾爾。只不過就是一群舞姬翩翩起舞,然後大臣們紛紛起身對着皇帝拍馬屁再順便祝福一下赤雲朝的來年江山社稷而已。
等最後一個大臣說完恭賀詞,花拾歡已經快把擺在自己眼前的美食吃完了,而其他人沒有皇帝的發話,誰敢動筷。雲煥瞧着花拾歡面前快空了的盤子,眉頭微蹙,但還是保持微笑朗聲開口道:“今日朕與諸位愛卿在此除恭賀新春之外,朕還有兩道重要旨意要宣。”
他的目光淡淡掃向花拾歡,“花禦醫接旨!”
花拾歡稍感意外,但還是向前跪下道:“臣女接旨。”
雲煥緩緩道:“花禦醫多次救駕有功,擢升花禦醫為太醫院首席宮廷禦醫,統管太醫院所有事務,另賜長安街安芬閣給花禦醫居住。”
花拾歡一怔,這個首席禦醫的職位她前日就已經推脫了的,想不到皇帝會在國宴上當着所有王公大臣的面再次宣旨,至于賜安芬閣給她,這不是讓她搬出皇宮麽,安芬閣,是讓她安分麽?果然皇帝是聽進了明空那老和尚的話,認定了她是禍害雲堯和赤雲朝的妖孽。
雲煥邊上的大太監見花拾歡沒有接旨謝恩,笑道:“花禦醫怎麽不謝恩,安芬閣是長安街上最大的宅子之一,比花禦醫目前所居的清荷殿偏殿可好好上很多倍。陛下賞了外宅給你居住,這是赤雲朝開國以來第一個享有此殊榮的禦醫啊,可見陛下對你的重視。”
花拾歡冷冷一笑,剛想回話,雲堯就已經站出來道:“父皇,花禦醫既然是太醫院首席禦醫,如何能住到宮外去?萬一宮中貴人抱恙,花禦醫再從宮外趕過來,豈不是延誤了病情?”
雲煥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朕是一國之君,一言九鼎。說出去的話豈有收回的道理?不過這第二道旨意正是與你有關的。太子已到弱冠之年,朕有意将監國大權重新交予太子。然欲治國平天下,必欲先修身齊家。太子如今也是适婚年齡,朕與你母後母妃已經商議,為你選一名太子妃作為你的賢內助。正月十五過後,即可開始選妃大典,朝中四品以上官員家中十五歲以上二十歲以下未婚少女皆可參加競選。”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所有的人都以為以花拾歡和雲堯的關系,她必然就是未來的太子妃人選。雖然皇帝沒有指明哪位女子作為太子妃,但看選妃要求,花拾歡無父無母,出生來歷不詳,定是沒有資格參加競選的。
牧宸也大吃了一驚,她悄悄扯了一下雲煥的衣袖,低聲問道:“阿煥,你這又是何故?”
聲音雖然小,但還是被坐在另一邊的皇後聽到了,皇後聽到她如此親昵的煥皇帝“阿煥”,眸中也有一絲訝色晃過,但很快就消失了,重新變成了平靜無瀾。
雲堯想直接從坐席上站出來,雲煥淡淡掃了他一眼,率先開口道:“夜已深,朕也有些乏了,要回寝宮休息。衆愛卿也退下與家人共享除夕團圓之夜吧。”
所有王公大臣一起起身恭送皇帝,雲堯哼了一聲,想去追皇帝撤掉選妃旨意。花拾歡忙拉住他,“他走得這麽匆忙,明顯就是不想給你反抗拒絕的機會。你現在若是追上去,他萬一治你的罪怎麽辦?”
那張宰相也走過來摸着胡子笑道:“殿下也莫急,陛下只是說舉辦選妃大典,咱們小拾歡也不是沒有入選的機會啊。”
雲堯皺眉道:“宰相沒聽父皇說麽,要從朝中四品以上官員中選取太子妃人選,拾歡的父母都不知道在哪裏,如此有入選的機會?哼,我倒不知道父皇何時也開始講究這些門楣起來,他自己與母妃過着只羨鴛鴦不羨仙不羨仙的快活日子,就完全不管自己的兒子的死活來?”
張宰相瞪了他一眼道:“哪有兒子這樣說老子的?”他轉而嘿嘿一笑,“不過陛下說要從四品以上的官員中挑選太子妃,這對小拾歡又有何難?老夫那幾個兒子不争氣,生的也都是搗蛋小子,一個疼人的丫頭都沒有。不如小丫鬟作老夫的幹孫女,那誰還敢說小拾歡沒有競選太子妃的資格?”
花拾歡幹咳了幾聲,這老不羞的,竟然占她這麽大便宜想做她幹爺爺,這天上地下還沒有人敢做她幹爺爺的。
雲堯大喜道:“這主意甚好,若拾歡做了宰相大人的幹孫女,誰還敢有異議呢?想必父皇都應該無話可說吧。”
張宰相笑得一副老奸巨猾樣,“那小拾歡明日大年初一不要忘了來幹爺爺府上,幹爺爺可有壓歲錢要給幹孫女呢。”
國宴一畢,雲煥自然還是歇在了牧宸這裏。銅鏡前端坐的女子容顏清麗,卻滿頭華發披散下來一直拖到了地上。
雲煥站在她邊上,用木梳輕輕梳着她的銀發,嘆道:“朕聽說有一種顏料,塗在發上可使頭發永遠漆黑如墨,不會褪色,而且帶着清香不會讓頭發身體受到損害。不如朕馬上派人去配這顏料親自為你塗上。”
牧宸淡淡一笑:“咱們的孩子都要成親了,若是有福分,過兩年我也是要做祖母的人,這頭發是黑是白又有什麽關系,倒是你。”她站起來摸着雲煥有些發白的鬓角,“你看你自己長出來的白發也越來越多了。”
雲煥笑道:“朕是凡人,自然有老的時候。所以朕才更要抓緊為堯兒選妃,讓他安定下來。這樣朕才肯放心将皇位交給他,才能安心陪着你。”
牧宸默默的靠在他懷中,“我也盼着堯兒邊上有一個能照顧他的女子,這樣我這個做娘的也就放心了。只是你今日在宴會上為何那樣對花拾歡,你明明知道堯兒對她的心意。而且若不是花拾歡,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連這一次若不是得她相救,我恐怕再也見不到你和堯兒了。你這樣做,不怕別人說你忘恩負義麽?”
雲煥輕輕摟住她,嘆道:“花拾歡對赤雲朝,對你我的恩德,朕自會銘記于心,所以即使她是一只蛇妖,朕也一定不會為難她。只是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朕怎麽能讓堯兒與一只蛇妖在一起?”
牧宸蹙眉:“只要他們彼此真心喜歡,是人是妖是仙又有何妨,你莫忘了,我也不是和你一樣的凡人,當初,你還不是寧願冒着要遭天譴的危險依然要跟我在一塊,如今為何要為難他們?”
雲煥搖頭道:“你是九重天上尊貴無比的仙女,豈能跟她一個妖精相提并論?何況,你難道忍心讓我們的堯兒跟我們一樣再遭一次天譴麽?”
……
雲堯陪着花拾歡一起回清荷殿,雖是夜已深,但到處燈火通明的,仿佛也給這寒冬時節增添了許多溫暖。兩人攜手一起一邊慢慢欣賞着燈花一邊慢慢的走着。
花拾歡道:“以前總覺得禦風而行遨游在天際很痛快,其實如凡人一般只用雙腳慢慢散步的日子也是很惬意。”
雲堯笑道:“等你嫁給了我,以後陪着我在宮中散步的日子多着呢。我知道你喜歡花,以後我們便在這皇宮中種滿花,春天則是桃花牡丹,夏天是紫薇清荷,秋天是菊花海棠,冬天則是紅梅水仙,這樣我們一年四季在皇宮中散步都能聞到花香。”
花拾歡面上一紅,終于忍不住問道:“你是真的想娶我麽?”
雲堯拾起她的手,落下輕輕一吻,目光中滿是深情,“當然,世上我只會娶你一個人。”
花拾歡嘆道:“可你應該也已經知道了,我不是人呢,你父皇大概也知道了,我其實能理解他,他大概是不想讓你跟他一樣,觸犯天規遭到天譴。”
雲堯握緊她的手,臉上的神奇更加真切,“父皇雖知天譴之害,但為了救我母妃,一個凡人之軀也敢闖入十八層地獄。所以我作為他的兒子,對這所謂的天規天譴,又有何懼?而且我比父皇更有決心,我如今跟着師父苦練修為,也不過希望能保護你,讓你不會跟我母妃一樣。所以你放心嫁給我,我定會拼命護你一世周全。”
花拾歡心中一震,她因着自己的強大修為,無論什麽事什麽人,都是她護着別人,而說要護着她,除了青提祖師,便只有他對她說過。
師父,歡兒活了幾萬年,終于遇到了這樣一個人。于她的時光,不算晚,于他,卻剛剛好。
雲堯送她到清荷殿,花拾歡看到殿門氣極反笑,“你父皇的速度還真快,竟就這麽把清荷殿給封了,這是一晚都不想讓我呆了麽?”
雲堯皺眉:“讓你今晚便去風華殿休息,明早我去跟父皇請安時跟他說明,我是非你不娶的,這赤雲朝的太子妃也只有你一人。”
花拾歡笑道:“大過年的你何必忤逆他,讓他生氣。也無妨,某位位高權重的老大臣不是說要收我做幹孫女,讓我去給他拜年麽?我現在就提早給他拜年。”
雲堯反應過來不舍道:“你要去張宰相那裏?那咱們這幾天豈不是見不到了?”
花拾歡還是嘻嘻笑道:“傻子,若不呆在宰相府,我如何在年後名正言順的參加你的選妃大典,如何讓你父皇無話可說的閉嘴?”
雲堯聽說她答應了要去參加太子妃競選很是開心,但想想還是黯然道:“選妃大典要年後才舉行,那咱們豈不是半個月不能見了?”
花拾歡終于忍不住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我雖住在張宰相家,但我又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咱們要是想見面,偷偷出來就好了。”
雲堯聽完也似笑非笑:“聽說宰相家的牆高的很,我若是去尋你,豈不是應了那句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正是書上的才子佳人月下幽會場景?”
花拾歡紅着臉瞪他:“你看你一個堂堂太子殿下讀的都是什麽書?”
在雲堯的依依不舍之下,花拾歡還是尋到了張宰相家,一站到門口她便啧啧嘆了好幾聲,不愧是赤雲朝第一首富的家,看這宅子的氣派就不同凡響,難怪一見面就能送她金子。
花拾歡敲敲門,門是上好的紅木做的,連門栓都是金子,這樣赤裸裸的炫富,張宰相就不怕半夜遭賊把他的門都給偷走麽?
敲了幾下,一個睡眼惺忪的小厮打開門,不耐煩道:“大半夜的,誰來擾我們老爺清靜?”
花拾歡笑道:“我是你們宰相府的孫小姐,還不開門麽?”
那小厮打量了她幾眼,馬上呸了一聲道:“哪來的诓人的小丫頭片子,我們宰相府哪來的孫小姐?要讨錢去別處讨去,竟還敢跑到宰相府來!”
說完就毫不客氣的要關上門,但花拾歡來都來了,豈能被吃了閉門羹,直接一用力推開門,還把小厮撞到了地上,一邊走一邊道:“你們宰相大人在哪?我是來跟他讨壓歲錢的。”
那小厮感覺只是被花拾歡輕輕一推,竟就被撞飛了好幾步遠,睡意頓時一下就被吓醒了,忙大喊道:“不好了!宰相府有賊了,快來抓賊啊!”
這一出聲,原本熄了燈的宰相府一下變得燈火通明,花拾歡很快被府中的家丁侍衛團團包圍住。張宰相也被驚動,披着外袍拖着自己矮胖的圓滾滾的身子跑出來,一邊急切切道:“哪裏來的賊,你們都暫且別動,讓老夫親自将她拿下,別看老夫年紀大了,那可是寶刀未老的。今日你就讓你們好生見識下老夫的功夫。”
話說完已經走到花拾歡面前,看到她不由傻眼道:“小拾歡,怎麽是你?”
花拾歡搖了搖手中張宰相先前送給自己的金酒壺:“老頭,我這酒壺空了,你府內有什麽好酒,快快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