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見花拾歡直接撲在自己的懷中嚎啕大哭,也沒有推拒,只是直直的站着,任她毫不客氣的把鼻涕眼淚都擦在自己身上,一直到花拾歡由大哭變成小聲的抽噎,想必情緒也終于穩定了下來,才輕輕問道:“你可哭完了?”
花拾歡終于離開了他的懷抱,發現他的前胸衣襟拜她所賜已經變成了濕淋淋一片,才不好意思的抽了抽鼻子道:“歡兒沒想到此生還能見到師父,一時情緒失控弄髒了師父的衣裳,還請師父見諒。”
他仍是淡淡笑着,笑容比這月光還要清雅卻也如同月光一般帶着不可觸及的疏離,“你叫我師父?可是我卻不記得自己有一個你這麽可愛的徒弟。”
花拾歡一怔,就這麽細細打量着盡在咫尺的他,這眉眼這五官分明是她師父的模樣,可是那神色卻截然不同,她的師父是一個清淡如菊的人,永遠不會露出這麽戲谑的笑容,而且看的樣子,要比她印象中的師父年輕一些。
“你是墨簫?”
這人也跟着一愣,複又笑道:“墨簫又是誰?”
那巨大如山一般的怪物見他們兩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這世界仿佛好像再也沒了旁人一般,幹脆拖動着自己龐大的身軀,慢慢的爬走了。
那人道:“天色已晚,姑娘既然是我蓬萊島的貴客,就請早些回去休息吧。蓬萊仙島為三界靈氣之最,同時也海納百川,各種珍奇異獸都有,還請姑娘大晚上不要亂跑,否則不安全。”
他說完就轉身離去,花拾歡看着他的背影,“閣下就是這蓬萊仙島的島主麽?”
那人回頭一笑,不置可否。
這世上竟然有跟她的師父青提祖師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而這第四張天機圖,也是青提祖師在十幾萬年前親自放到蓬萊仙島的。帶着滿心的疑惑,花拾歡回到自己的院落,卻見一少年正靠在她房門的牆上閉目小憩。
接連在月下看到兩個一等一的美男子也讓花拾歡覺得吃驚,不由揉了揉眼睛。
美男子聽到她的腳步聲已自動睜開了眼,笑道:“你回來了。”
他這個樣子,真真就像一個苦苦等着妻子歸來的深閨丈夫,花拾歡不好意思道:“怎麽沒去睡,竟然還在這等我?”
雲堯很自然的推開她房間的房門,“這不是在等你回來,你回來了,便該睡了。”
花拾歡“啊”了一聲,似是沒反應過來,“你要和我一起睡?”
雲堯貼心的幫已經睡熟過去的小骨頭摁了摁被他踢開的小被子,自己又掀被上床,“這蓬萊仙島的島主竟只給我和白盞師父準備了一間房間,徒兒礙于師父的威嚴,又怎麽敢與師父同塌而眠?所以幹脆來你這裏擠一擠。”
花拾歡知道他是在胡扯,其實是看出了自己今日表現的異樣,對她擔心,所以才過來陪她,便也沒說什麽。
兩人一起躺在床上之後,雲堯也沒有馬上睡去,只是輕輕撫摸着她的還有些紅腫的眼睛,“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怎麽眼睛腫成了這樣?”
花拾歡嘆了口氣:“雲堯,你相信這世上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麽?”
雲堯笑道:“雙生子不都是長得一模一樣麽?譬如我們白日見到的那個小夕和小瑤。”
花拾歡搖頭,“可是我方才遇到了一個跟我師父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當年,我是親眼看到我師父就在我面前煙消雲散的。我和我師兄現在一心想把天機圖湊齊,就是想讓我師父回來。那瀛洲島的兇猴石毒雖然厲害,可是我也中了毒,現在還是好好的活着。我師父那樣一個厲害的人物,怎麽就會因為這個毒突然間就煙消雲散,或許他并沒有死,只是一直把自己藏在這蓬萊仙島之中,所以這的院子,我住的屋子才會跟先前青提山時那般相像。”
花拾歡越想越興奮,恨不得現在就去找那蓬萊島島主,再向他确認,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師父。
卻聽她激動的說了這麽一大段,雲堯卻沒有作出回應。花拾歡以為他是經過來蓬萊島這一路的颠簸,所以累的睡着了。在她也閉上眼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時候,卻聽到他發出一聲淡淡的嘆息,“若那個島主真的是你的師父,你會跟着你的師父,還有白盞師父一起走麽?畢竟你們是一個世界的人,而我只是個凡人。”
花拾歡一怔,他的手輕輕摸着她的發,“我不怕天規,不怕天譴,卻只怕無論我怎麽努力,我們還是屬于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花拾歡竟不知道怎麽回答他,誠然她知道她是真心喜歡雲堯的,也真心實意的願意嫁給他,可是在看到跟青提祖師長得一模一樣的蓬萊的島主那一刻,她的所有情緒無法控制的全部得到了釋放,而在雲堯面前,她永遠表現的是那麽一個理智的人。
就這樣漸漸睡着。花拾歡醒來的時候,看到小骨頭已經起來了,正趴在床上抓着伸進窗子裏的竹條玩,可是她邊上卻空無一人,她伸出手摸了一摸,那裏的溫度也是涼的,想來人已經走了許久了。
她從床上起來,“小骨頭,你可知道你爹爹是什麽時候走的?”
小骨頭疑惑道:“爹爹不是跟白叔叔一起住麽?”
看來他是真的介意了。
卻聽門外傳來一句充滿戲谑的“啧啧”聲,“怎麽一大早就失魂落魄的?是因為我昨晚把你的未婚夫婿帶走讓你獨守空房落寞的麽?”
花拾歡瞪了他一眼:“師兄,我餓了,有早膳吃麽?”
白盞無奈道:“天天就知道吃,你是蛇,又不是豬。那島主已經在玉池仙園設下早宴,等你洗漱完畢就跟我一起去吧。”
花拾歡訝道:“竟然在花園裏用早膳,這蓬萊島主還真不是一般的有情趣。”
她心裏更想再去看看這島主,确認一下他到底是不是青提祖師,便加快了洗漱的速度。在外面的白盞見她這麽快就出來,又笑道:“這麽急匆匆的,到底是真餓了,還是趕着去見情郎?”
花拾歡連白眼都懶得送給他,只是在經過他邊上的時候毫不客氣的用了自己最大的力道狠狠踩了他一腳,在滿意的聽着白盞抱着腳痛得不顧形象的哇哇大叫時,才大笑着揚長而去。
到了玉池仙園,果真在花園中擺下了一場宴席。花拾歡看到坐在主座上那張與青提祖師一模一樣的臉又忍不住一陣恍惚。白盞跟着她一瘸一腳過來,小夕和小瑤一起上前關切道:“神君的腳怎麽受傷了?”
雖然一瘸一拐的稍稍影響了他的風雅形象,但白盞還是騷包的打開了折扇慢慢扇着,雲淡風輕的笑道:“無妨,就是被一只小狗咬了一口。”
小夕和小瑤一起奇道:“小狗,我們這仙島什麽都有,就是沒有小狗。”
白盞搖着扇子笑了笑,還是厚顏無恥的硬擠在花拾歡邊上跟她一起坐着,“花花,一大早就沒見到雲堯那小子,現在這裏又沒有見到他。你說會不會是他一個凡人沒見過世面,第一次來仙島,所以耐不住好奇東逛西逛結果被這島上的怪獸叼走了?”
聽到白盞的話,花拾歡馬上想到昨夜雲堯在她耳邊的低喃。他明明是凡間最尊貴的儲君,未來的皇帝,卻也因為她會對自己是一個凡人而介懷麽?想到這,她的心中竟覺得一陣刺痛,直接站起來對蓬萊島主道:“島主,因拾歡突然有要事,恐怕早膳不能陪您一起用了,希望不會打擾到您用餐的雅興,拾歡一定讓我的師兄陪你暢飲三天三夜賠罪。”
蓬萊島主哈哈大笑:“有趣,可本座聽神君說你的酒量并不遜色于他,等姑娘有空,本座定要為姑娘準備島上最上乘的美酒與姑娘一起暢飲。”
這樣的爽朗的大笑,雖然聽上去豪氣幹雲,讓人也跟着舒服,可是她的師父,青提祖師何曾會發出這樣的大笑?花拾歡怔了怔,還是告辭。
她當然是來找雲堯的,憑借她們蛇類強大的追蹤技能,她找到雲堯并不難。只是她沒想到雲堯竟站在一片茫茫大海邊。他們明明是透過一堵厚厚的峭壁才來到了蓬萊仙島,哪裏想到這仙島的另一端也是連着茫茫大海。
花拾歡走到他身邊笑道:“原來這蓬萊仙島也不是完全隐蔽的,竟能直接看到這麽一片海,你說咱們直接飛過這片海會到達哪裏呢?是依舊是凡間的中土,還是另外一個世界?”
雲堯點頭嘆道:“以前我的理想就是給赤雲朝創下一片太平盛世,卻沒想到這世上是不止只有赤雲朝的,拾歡,謝謝你讓我知道這世上還有這麽多不同的世界。”
花拾歡“啊”了一聲,他的笑意是重新屬于少年人的燦爛,花拾歡心裏默默感慨,難怪那些哲人總喜歡一個人要麽對着大海,要麽對着大山,對着天空靜坐冥想,看雲堯這副樣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悟出了什麽。
她主動握住他的手,終于說出了讓她自己都覺得肉麻至極的酸話,“有一句話,昨天你在問我的時候我就想跟你說了。雲堯,我一心想救活師父,是因為他對于我是父親一般的存在,而我雖不是凡人,但我跟你不會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因為你就是我的世界。”
剛說完她就發現自己被他緊緊摟在懷中,他深深的看着她,“你說的可是真的?”
他的眼裏的光澤都似化作了那綿綿的海水,一道道地注入了她的心裏,在她的心裏緩緩流淌。花拾歡咳了一聲,既然說了就說的徹底些吧,“雲堯,我愛你,你是我花拾歡活了這麽大第一個愛上也是唯一愛上的人。”
最後的幾個字符淹沒在彼此的唇齒交纏中,花拾歡踮起腳,身前是湛藍的大海,他們踩在細軟的沙子上,就這樣深深的擁吻着,花拾歡只覺得一陣陣酥麻從唇齒間傳到了她的四肢百骸,整個人都是綿綿軟軟的。
過了好久,雲堯終于放開了她,她卻已經完全癱軟在他身上。雲堯扶着她的腰,在她鮮豔欲滴的紅唇上又啄了一口,“從蓬萊島回去之後,我們就馬上完婚。”
花拾歡點點頭,她膩在雲堯懷中,享受着清爽的海風,恨不得就這樣膩着他直到地老天荒,但遠方傳來一聲慘叫打破了這一無比溫情的畫面。
花拾歡眉頭一蹙,“這聲音很熟悉,是羅衣!”
他們一起趕到那慘叫聲發生的地方,花拾歡發現正是昨夜看到那個如山一般怪物的地方,
天空中已被斷枝敗葉堆滿,無數的樹木被無情的折斷,發出痛苦的呻吟。
此時天已大亮,花拾歡也徹底看清了那巨獸的樣子,它仍是如山一般地盤踞在那裏,八只巨足每一只都如參天巨木般龐大,那一雙本來昏黃的巨眼裏因為憤怒變成了火一樣的顏色,就像在空中燃燒了兩個巨大的火球。
怪獸咆哮着,每一聲都如轟天巨雷般,一下子林中飛鳥紛紛驚起,有許多直接被它的巨吼震死紛紛跌落在地。
在如此龐大的力量對比下,站在下方的羅衣頓時微如蝼蟻。
“又是一只自不量力的小妖,也是來吾這裏送死的麽?”
它說完就張開了血盆大口,花拾歡還沒過去都能感覺到那股強烈的勁風,眼看羅衣這股強大的浮力被迫浮到半空,離那張血盆大口越來越近時,花拾歡怕羅衣就這樣一口被它吞進去嗎,忙想過去救她。
卻見羅衣在危急時刻竟沒有表現出她以往的膽小,只是合起雙掌,雙手做蘭花狀,只見她如舞一般長長的雙袖一抖,竟從裏面飛出了無數各色顏色的花瓣。
花瓣随着勁風一下子吹散開來,飄飄灑灑,連那些在空中狂飛亂舞的殘肢敗葉都似被這片翩翩花雨所掩蓋。
伴随五顏六色的花瓣是各種各樣的花香,連原本充滿肅殺之氣的空氣都一下子變得溫和起來。
那怪物似乎受不了這麽濃的花香味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沒有了巨大的吸力,羅衣也終于回到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