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許成楓盡興了一晚,開學就收心了。
哈齊中學是走讀學校,他白天在學校學,晚上找老師輔導。還有半個多月期末考,他需要一個質的飛躍。
許留山叫許成楓住家裏,他說算了。
許留山有了第二春,許成楓不發表看法,但沒法和不喜歡的人住一起,相看兩厭,還不夠糟心的。
他一個人住,晚睡早起,時間自由。
就是浪慣了,缺乏自制力。于是,他想到一個“花道行為”——把沈知聞的名字寫在他能看見的地方借以督促,然後發現這果然比雞湯有用多了……
高三拼搏的時間過得很難,也很快,生活簡單而充盈,但當時的自己只覺得特別痛苦,天底下再沒有比這更遭罪的了。
許成楓破釜沉舟,他認為值的事,就會全力以赴。
所以張青凱看見他廢寝忘食的用功程度簡直驚掉下巴,問:“你在安城受什麽刺激了?”
許成楓淡淡說:“他們很牛。”
張青凱問王胖:“你信麽?”
“能讓成哥開金口說牛的人……”王胖仰着脖子沉思片刻,咂咂嘴說,“想象不出來,我不信有這種人。”
許成楓哼笑一聲。
“那你覺得是為什麽?”張青凱又問王胖,兩人就這樣在當事人面前聊起他的驚人轉變。
以前他玩似的學都是年級第一,現在是怎樣,要沖清北啊,雖然也不是不可能,但他不是個愛學習的人啊。
“古人雲,英雄難過美人關,所以,”王胖摸着下巴,話鋒一轉道,“沈知聞是誰?”
許成楓頭腦一震:“你怎麽知道?”
王胖拿手指點點他桌面用膠帶封住的紙條上寫的三個字,說:“我們又不瞎。”
許成楓哦了聲,搓搓臉說:“我在追她。”
他說得像“中午吃什麽”一樣平常,而那兩人的表情形容得可怕點——除了下巴要掉,眼睛也要瞪沒了。
張青凱說:“你最好說的是我以為的那個追。”
許成楓翻過一張卷子說:“你以為哪個?”
“等等,”王胖做出一個暫停的手勢,插話問,“在追是進行時嗎,你不會還沒到手吧?”
許成楓遞去一記冷眼:“你當買東西呢,還到手?”
張青凱挑挑眉,不用問了,這反應一看就是他以為的那個了。
王胖的眼睛沒睜那麽大過,問:“那得長什麽樣?”
許成楓笑笑,悠哉說:“美女樣兒。”
兩人:“…………”
“我們這邊美女也不少啊,”王胖将胳膊搭在桌上,氣勢十足,“給張照片瞅瞅。”
“沒拿手機。”許成楓又得瑟又欠道,“拿了也不給你瞅。”
王胖無語,輕捶下桌子找張青凱,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凱哥,你要。”
張青凱一直看好戲等着坐收漁利,被迫拉入戲中并不想幫忙,說道:“着急什麽,他倆在一起了,你還能看不見真人?信你成哥的能力,先祈禱這個。”
王胖恍然大悟:“對啊,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藏着,”他朝張青凱一昂頭,“還能不請我們喝喜酒?”
許成楓的笑意擴大,說:“我謝謝你倆。”
他都不敢想那麽遠。
春節,許成楓回安城過年。
他這次期末考雖沒有以前在哈齊的榮耀,但相對來說,在其他人也都努力的情況下,他這個兩年來吊兒郎當混過的人還是進步了一大截。于是,他就很想和沈知聞見面,聽她誇幾句。
然而,沈知聞一家去三亞過年了。
崔淼告訴許成楓後,又問:“你回去學習怎麽樣?”
許成楓随意道:“還行。”
崔淼沖他這态度忽然有點憤憤:“你可別辜負知聞那一個月的辛苦啊。”
許成楓皺起眉,從兜裏掏出一張紙條。
崔淼不明所以地接到手裏,一看是他的成績單,視線直接晃到總分欄。
553。
年級排名,496。
崔淼擡了下眉。
據她所知,許成楓在安城的總成績撐死能到五百出頭,他說還行倒是謙虛了。
“牛啊。”郝志磊彎身看見贊了句,順道幫兄弟助威,比起一根手指對崔淼說,“他曾經是這個名次,現在還有四個月再努力一把很有希望。”
崔淼輕蔑之:“那不是在初中?”
郝志磊被噎了下,使使眼色說:“總之進步了嘛。”
崔淼撇嘴,不說話了,把紙條遞回去。
許成楓沒接,露出少有的求人的樣子說:“如果方便,請幫我給她,謝謝。”
崔淼一愣。
郝志磊問:“你不等沈知聞回來啊?”
許成楓笑了下說:“以後有的是時間。”
他報了輔導班,只放了自己三天假。
那天後來宋時琦幾個人也陸續來了,大家湊到一塊吃了一頓熱鬧飯,并為即将結束的高中生活許下期許,來年又是一個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但沈知聞不在,許成楓不免落寞。
他思來想去更擔心的是這,在和郝志磊去拿飲料的時候,他問:“沈知聞怎麽了?”
郝志磊奇怪地反問:“啊,怎麽了。”
許成楓扯唇:“我還沒遲鈍到看不出崔淼生氣了,故意針對我的對吧?”
郝志磊護犢子說:“她不是……”
“我知道。”許成楓截斷道,“先說原因。”
如果不是沈知聞,他和崔淼八竿子打不着,她何必對他怒氣沖沖。
郝志磊看看他,說:“可能是因為沈知聞這回沒考好吧。”
“沒考好?”許成楓一驚。
她的成績總是很穩定,他沒往這方面想。
雖然也不是什麽大事,但她應該挺看重的。
郝志磊嘆了口氣,好言安撫他說:“這事怎麽說呢,我們現在學習不好總會先從早戀找原因,其實有很多原因會導致。況且一次考不好也說明不了什麽,再說遠一點,高考沒考好又能怎麽樣,未來依舊會有許多選擇。”
許成楓壓根兒牙根沒聽進去,冷漠道:“別說空話了,現在什麽最重要?”
“……”
郝志磊木着臉,無言以對。
許成楓說:“現在都沒過好,談什麽未來。”
郝志磊噗嗤樂了:“可以可以,不僅成績提高了,覺悟也高了。”
許成楓別開眼,若有所思。
回去後,許成楓跟崔淼要回成績單換成一張字條。
知道她沒考好還把他的成績給她看,像是在顯擺,但他又想給她留點什麽。
開始寫的時候他也無從下筆,沒做過這種事,怎麽寫都覺得酸了吧唧的,不像他。然後,糾結了半天才發現他心裏竟自動把這當成寫情書了……
崔淼看着手裏的紅包,一頭霧水:“你給知聞的壓歲錢?”
“……不是。”紅包是他跟大堂經理要的。
許成楓別扭地說,“裏面有張字條。”
崔淼眨眨眼,瞬間明白了,哦了聲。
許成楓思量着說:“如果她心情好就別給她,心情差的話……也別給她,”他蹙蹙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索性道,“就你覺得合适的時候再給她。”
崔淼:“……………”
看在他從來都是牛氣哄哄的樣子此刻卻表現得挺難為情的份上,崔淼決定幫他這個忙。
沈知聞在三亞呆了四天,到家後的第二天就背着書包上輔導班了。這個班是她和崔淼一起報的,年前學了十天,年後一直上到開學。
崔淼問她玩得怎麽樣。
沈知聞答曰:“美哉。”
崔淼羨慕極了:“我們家在三亞也有房子就好了,旅游跟回家一樣。”
沈知聞笑着說:“下回帶你回家。”
崔淼:“哇哦。”
沈知聞這回只能說是“因禍得福”吧。
原本崔時玉肯定是不會讓她在高考前出去玩的。因為她的期末成績降了二十多分,數學和理綜都不盡如意,在電話裏告訴他們開家長會時就哭了,他們吓得以為她壓力太大,商量後,一致同意過年那幾天帶她換個環境放松一下。
其實她常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流眼淚,所以他們一聽才會大驚小怪。
只是她沒想到崔時玉平時對她那麽嚴格,在高考志願這件事上并沒有什麽特別指示,去哪裏考哪個大學皆由她定。
當然,肯定還是要符合崔時玉的期望。
一回課間,她和崔淼聊起這事。
沈知聞問:“你這麽堅定地想去杭州就因為西湖嗎?”
“對啊,東坡兄說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崔淼兩手按着杯子臉抵在上面,看她說,“我一想想在西湖邊走過就覺得浪漫。”
沈知聞笑了下。
“你呢,決定好了沒有?”崔淼問。
沈知聞失落地搖搖頭。
班主任讓寫目标學校貼在牆上,她随便寫了一所省內的大學。可看看別人的志向,全是知名院校,并且大家好像都想往外考。
趙柯林早在上高中就決定好要申請劍橋經濟系,如果過不了就去香港。身邊有這麽優秀的榜樣,都沒激起她的鬥志,難道她是真的沒有遠大抱負,還是害怕最後希望落空,又或是還有其他猶豫不決的理由?
一想到這裏就心緒亂飛,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了。
崔淼建議:“要不你也去南方,不去杭州,去上海、南京也行啊,坐高鐵很近,到時候沒課我們可以約着出去玩,多好。”
“郝志磊能不陪你?”沈知聞趴在桌上,興致不高說,“我在,不是當你倆電燈泡了。”
崔淼說:“我們四個人啊。”
“第四個是誰?”沈知聞愣愣的。
崔淼笑:“你男朋友啊。”
“…………”
沈知聞無語半晌,腦海裏不自覺滑過一個人影。
她慢慢從桌上起來坐直身子,說:“我沒說大學要談戀愛啊。”
“那你大學要幹嗎?”崔淼問,“還忙着學習啊?”
沈知聞翻着習題冊:“大學又不只有學習和戀愛兩件事可做。”
“對對對,你說得都對,”崔淼無奈道,“就我倆出去浪行不行啊?”
沈知聞樂了聲,摸摸崔淼倒過來的腦袋,笑着說:“那我考慮考慮。”
“好香,”崔淼像小狗一樣湊到沈知聞身上狂嗅,“你換洗發水了?”
沈知聞說:“嗯,最近掉發嚴重,換了強跟固發的,不知道好不好用。”
崔淼蹭着她:“好用跟我說,我也換。”
“好……”
沈知聞推着崔淼的頭頂,小聲說,“大庭廣衆下你收斂點好不好。”
雖然下課了,教室裏的人大都去外面呼吸新鮮空氣,也還是有人在的。
崔淼拒絕,還變本加厲地将臉由她肩上轉到身前,沈知聞身上好聞又軟綿,崔淼貼着她很解壓。
“我要提前享受一下你男朋友的福利。”
沈知聞嫌棄道:“你思春了?”
“有郝志磊在,”崔淼說,“還用我思嗎。”
“……”好有道理,是她自讨沒趣被喂了一嘴狗糧。
沈知聞沒轍,就看這姑娘能厚顏無恥多長時間,同時,心裏繼續琢磨她說要考慮的事。
忽然,有個紅色的東西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沈知聞定睛,握住崔淼的手腕一看,問:“這是什麽?”
崔淼給她,順便坐直了。
“你打開看看。”
沈知聞莫名其妙,一邊拆一邊問:“你哪來的?”
崔淼喝了口水,轉頭看她。
沈知聞已經拿出紙條,在看。
這是一張很幹淨的白色便簽紙,上面也只有簡單的兩行字:“你說的話我都記得,我有盡最大的努力,放心。”
沈知聞讀了一遍又一遍,有點熟悉但難以置信。
她問:“是許成楓?”
崔淼挑着眉笑了,問:“他寫了啥暗號,你竟然一下就能猜出是他。”
沈知聞沒有遮掩,崔淼輕而易舉看到內容,不禁感慨道,不愧榮獲高冷之王稱號,寫個紙條都這麽清湯寡水。
沈知聞又問:“真是他?”
“不然呢,”崔淼說,“他這個字誰能寫出來。”
沈知聞:“……”
許成楓的字确實好認,狂妄又有勁道,當然後面友好的評論只是她的個人看法。
崔淼和沈知聞說了許成楓那天的反複無常和羞赧樣兒,邊說邊笑,沈知聞聽着,嘴角上揚又克制着,有些後悔沒跟他見一面了。
馬上,崔淼又一棍子敲醒她。
“我不信你決定不下來去哪沒有許成楓的原因,”崔淼說,“就像不信你這回沒考好沒有他的原因一樣。”
沈知聞啞口無言。
當她把許成楓考慮進她的以後,許多事都變得未知,心裏也就躊躇了,而她覺得她的學習沒有受到許成楓的影響,在她走神亂想的空檔兒,看似微不足道的一點點時間,其實不經意間都抽走了她的精力。
“我看許成楓完全不用你操心。”崔淼彈了下沈知聞手裏輕薄的紙片示意,繼續說,“你想想你自己,別還沒上戰場你先亂了陣腳。”
沈知聞如醍醐灌頂。
以前那個把“拎得清”說得言之鑿鑿的她去哪了,不過他突然離開她就管不住自己了嗎。
但空想那麽多又有什麽用呢?還不如盡自己的努力做點實事。
沈知聞看了眼許成楓寫的字,他都比她聽自己的話。
她粲然一笑後,有種豁然明朗的感覺。
沈知聞開學後很快恢複了狀态,摒棄心中的雜念,不再陷入彈丸之地轉來轉去,而是重新踏上萬裏征途去往下一站。
四個月一百二十天聽起來挺長,但實實在在地只做一件事不知不覺就到了。
然後——
初夏的微風拂過臉龐,梧桐樹上的蟬鳴吹響高考的號角,伴着雨點敲擊大地的如鼓聲,他們征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