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請上轎 — 第 19 章 (1)

十天後,周佩華才從城外回到國公府。

進府沒多久,她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荷香,是我看錯了嗎?”周佩華掀開軟轎的輕紗,“怎麽府裏多了這麽多生面孔?”

荷香搖頭,“是多了很多生面孔。”小姐絕對沒有看錯。

“找個人問問。”

“是。”

軟轎繼續往裏擡,周佩華一路若有所思,往日裏那些鮮嫩青蔥的丫鬟怎麽都不見了?一個個都是這麽面目平庸的,簡直傷眼睛啊。

深鎖內院,連個好姿色的丫鬟都看不到,時候長了,審美都要跟着降低了,就更別提什麽賞心悅目了。

周佩華回到房裏,一碗茶才端起來,荷香就咚咚咚地跑進來了。

看她跑得微喘,雙頰微微泛紅的模樣,周佩華直接把手裏的茶碗遞了過去,“給,先喝口荼潤潤嗓子。”

荷香也不推辭,接過後掀開蓋子,咕咚咕咚地一口氣喝了個精光,再用手背一抹嘴,把茶碗放到一邊,道:“夫人,你是不知道啊,咱們國公爺這幾天可幹大事了。”

周佩華有些納悶,“幹什麽大事了?邸報上怎麽沒寫?”

荷香搖頭,“跟朝政無關,國公爺把府裏相貌還過得去的丫鬟、媳婦子都給打發換地方了,專門挑了些姿色平庸,甚至傷眼睛的來伺候,聽說也就外院留了幾個清秀的,說是有外客來時出來撐個門面就行。”

周佩華有好一會兒的無語,某人這是做什麽呢?

荷香低下頭,一個人在心裏樂不可支,她家姑爺可真行!

周佩華伸手扶着額角,頭疼地道:“國公爺回來,你請他進內院來。”

“哎!”荷香這一聲應得特別歡快。

周佩華感到古怪地瞥去一眼。

荷香笑嘻嘻地道:“小姐不給姑爺臉子看,姑爺高興,咱們做下人也輕快。”

小姐在莊子的時候明明身子都幹淨了,卻硬是說不方便,姑爺留在莊上兩晚就睡了兩晚外院,還真是有些可憐。

最後姑爺幹脆不去莊子了,她原本還擔心姑爺和小姐之間的感情會有嫌隙,結果今天一回府,就被姑爺悶不吭聲的大手筆給吓到了。

“出去忙你的,讓我清靜會兒。”

荷香眉眼帶笑地退了出去。

周佩華拄着額,發了一會兒的怔,而後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這人倒真是,可讓她說什麽好呢,她才想要與他淡淡地走下去呢,非得這麽撩撥她。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雷飛雲下衙回來,掀起珠簾進門就看到妻子端坐在炕榻上做繡活,看樣子像是條帕子。

看到他進門,周佩華放下繡繃,從榻上跋鞋下地,“相公回來了。”

荷香很有眼色地拿來濕巾子。

周佩華接過,遞給丈夫。

雷飛雲拿巾子擦了把臉,順便擦了雙手,然後小心仔細地打量媳婦的表情。

荷香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并把外面廊下伺候的人都打發遠了些。

周佩華神色從容地伸手朝丈夫的衣領探去,說道:“先換了居家服吧。”

“哎。”他伸展手臂讓她幫自己更衣。

她替他換衣,将腰帶扣好,又順手理了下腰畔的玉佩,滿意地點頭,“好了。”

雷飛雲小心翼翼地問道:“華兒,你不生氣了吧?”

周佩華擡眸掃了他一眼,口氣不是很好地道:“生氣着呢,我院子裏那些花朵似的丫鬟都到哪裏去了?難不成國公爺全收了去,然後拿些姿色平庸醜陋的來傷我的眼?”

雷飛雲好委屈,這真是六月飛雪,她怎麽能這麽想他……不對,他突然喜上眉梢,一把抱住了妻子,“娘子,你不生氣了!”

她伸手就捶他,磨着牙道:“你到底是在做什麽?不獨你自己想看美人,我也喜歡看啊,你現在是要鬧什麽?”

他眨眨眼,極為無辜地道:“那還不是娘子你亂吃飛醋,不讓我靠近,還躲在莊子不肯回府,我這不是沒辦法了,問過文先生後,覺得這樣做最一勞永逸。”

“要臉不?這種事也拿去問文先生?”

雷飛雲讨好地道:“我怕自己處理得不好,不能挽回你的心,在文先生面前丢了臉面不要緊,要緊的是你可不能不理我。”

周佩華最後用力在他肩頭捶了一記,惱道,“也不是這樣的鬧法,堂堂國公府丫鬟的模樣這麽差,這是削我的面子呢!”

“那娘子你說怎麽辦?”

“都聽我的?”她微挑高眉瞅着他。

“必須聽娘子的。”雷飛雲無比堅定。

周佩華想了下,道:“媳婦子都先換回來,丫鬟的話……我再看看,心思不穩的我就不用了。”

雷飛雲沒有說不好,他眼裏本來就只有他家媳婦兒一個人,其他女人在他眼裏那就是個背景,媳婦兒喜歡看美人,他也不能剝奪了媳婦兒的愛好,不是嗎?

“娘子,你這愛好也太奇怪了。”末了,國公爺還是忍不住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心聲。

女人家喜歡看美人,什麽愛好啊。

不過,也還好,幸虧不是愛看美男,那必然是不能允許的,絕對不能有一絲通融!

周佩華毫不留情地反駁道:“難不成只許你們男人好顏色,不許我們女人也喜歡?”

雷飛雲頓時就蔫了,趕緊讨好地道:“沒有的事,娘子你喜歡就好。只要你喜歡的美人們不要總想爬上我的床就好,我可不禁不住這麽迫害。”

“溫香軟玉投懷送抱,不好嗎?”

他捏住她的下巴,低頭親了她一口,“這種事娘子對我做就好,其他人我不需要。”

她輕哼道:“你現在是這樣說,等過幾年怕就不這麽想了。”

“天地良心,我都已經對她們說過了,再有爬主子床、離間咱們夫妻情誼的,一律本人打死,家人發賣。”

“真的?”

“真的。”

周佩華笑了,“假的也不要緊,反正我是不打算生孩子了,也不怕将來自己人老珠黃不受寵,你搞什麽寵妾滅妻,我也不必擔心有繼母來害我的孩子。”

雷飛雲的臉都黑了,“娘子。”你這樣就太自私了啊,太醫都沒說你不能生,你自己就打算不生了。

不能生和不打算生,這完全是兩個概念啊。

“怎麽了?”

他吸了口氣,極為語重心長地道:“娘子,能生還是要生的。”

“我這也是被繼母害得有陰影了。”周佩華一副我也是沒辦法的語氣。

雷飛雲再接再厲勸道:“娘子,你一定能活得長命百歲,咱們家不會有繼室那東西的。”

周佩華斜睨他一眼,沒說話。

“生嘛。”

“真不想生了。”

他的臉一垮,好半天沒說話,最後才有氣無力地道:“好吧,娘子若真是不想生那便不生吧。”心裏對那個爬床的丫鬟真是恨到不能再恨,她這麽一鬧,他雷家就要從此絕後了啊。

國公爺心情不好,覺得有點對不住列祖列宗,本來不至于絕後的,但弄到這麽個結果,也是滿滿的惡意啊。

周佩華完全無視某人的壞心情,出去吩咐準備晚上的菜色,又讓荷香去找了老管家,先把原來各處的媳婦子換回來。

一聽說文先生插了手,她就知道事情還未定死,還有轉圜,心裏也是有些好笑,想必文先生也覺得某人要把人全換了太過任性。

難怪讓人給她送信說家裏出大事了,讓她趕緊回府來看看。

這件事兒……大約也算大事。

天氣越來越熱,熱得人心裏煩躁,所以國公夫人決定出城避暑去。

雷飛雲如今挂了閑職,十天半個月不去衙門點卯也不要緊,遂決定陪着妻子避暑去。

說到挂閑職,皇帝原本還十分不樂意答應,還是他仗着以前救駕的功勞硬磨來的,現在國泰民安的,邊關清靜,他正是可以安心清閑在家的時候,必須得挂閑職啊。

當然了,他也答應了皇帝,有事他一定領命,沒事就讓他閑着,別的權勢地位、君恩深深什麽的就省了。

他現在上朝碰到某個人,特別能跟他顯擺他的清閑自在,某人有兒子有什麽了不起,他可以在家想怎麽陪媳婦兒就怎麽陪,他能嗎?再說了,子女終歸是不能一直陪在他們身邊,能陪着他們的只能是他們的伴侶。

打了十幾年仗,雷飛雲也是打得累了,現在能挂個閑職,他挺高興的。

就是不挂這個閑職其實也沒什麽,可皇上不許,他也就那麽挂着了。

不打仗,京中不出叛逆,他那職務就是閑職,無所謂了。

準備了一天,翌日,鎮國公府的兩位主子便坐着馬車出城去了。

半路看到有瓜農在賣瓜,那切開的瓜瓤紅豔豔的,讓人垂涎欲滴。

馬車停了下來,有婆子過去挑瓜。

馬車內,雷飛雲正拿着扇子幫妻子掮風,邊道:“今年的天真有點兒熱。”

“是呀。”周佩華自己手裏也握着一柄紫檀小扇輕輕掮着,順手挑起一邊窗簾往外看,她卻沒看那瓜攤,而是看着路上的行人。

一輛馬車從旁邊經過,紗簾被風不經意地掀起,露出了車內人的側臉,她的眼睛倏地一亮,一下掀起車簾就要往外鑽。

“娘子!”雷飛雲被她的舉動吓得大手一伸連忙摟住她的腰,“你做什麽去?”

“我看到熟人了。”

“熟人?”

“快放開。”

雷飛雲只好松手。

周佩華鑽出馬車,“快攔住前面那輛馬車,荷香,你過去替我看一下。”

“看什麽啊,夫人?”

周佩華的情緒有些激動,“我好像看到秋萍了。”

“葉姑娘?”荷香也激動了,急忙從車轅跳下去,提起裙子就往那輛被親衛攔下的馬車跑過去。

等她跑過去,馬車的主人也正好掀起車簾看。

四目相對。

“葉姑娘!”

“荷香?你怎麽在這裏?”

荷香整個人都興奮了,“我家小姐也在啊!”然後扭頭沖後面招手,“小姐,真的是葉姑娘!”

雷飛雲也下了馬車,一瞧那輛車的标記和車邊跟着的人,臉色就不是很好看,可他的情緒絲毫影響不到已經疾步往前奔的娘子大人。

葉秋萍也下了馬車。

“秋萍!”

“佩華!”

兩個少婦,打扮同樣簡約,卻是周身都透着低調的奢華。

“你嫁人了!”兩個人異口同聲,然後又一起笑了。

這個時候,她們的丈夫也打了個照面,同時哼了一聲。

“首輔大人今日告假了嗎?”

“本官若沒記錯的話,國公爺今日應該沒有向吏部遞假條吧。”

兩位夫人對視一眼,再次同時開口——

“你嫁的是玉子明?”

“你嫁的是雷大将軍?”

這世上的事怎麽會如此湊巧!

兩個人握着手,都覺得太過不可思議。

周佩華忍不住嘆了口氣,“我都回京大半年了,要知道你在京裏,我早就登門拜訪了。”

葉秋萍也跟着嘆氣,“前段時間我懷着身孕,接着又是坐月子,在家帶孩子,都沒在外行走,也就錯過了跟你見面的機會,早知道——”

是呀,早知道……不過,今天碰上也不晚。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又同時轉頭去看她們的丈夫。

雷飛雲有些不明所以。

玉子明卻是明白妻子的心思,拿手裏的扇柄抵了抵額頭,很是不快地看了某個國公一眼,口氣十分不爽地道:“我去跟國公爺說說話。”

葉秋萍就笑了。

雷飛雲原本要拒絕,但是在妻子灼灼的目光下,瞬間就啞了。

于是,兩個女人親親熱熱地上了玉家的馬車,去看馬車裏玉家的小公子。

而另一邊,兩個說不上相看兩相厭,但也絕對不能說氣氛融洽的男人,彼此瞪了一眼,也實在不想頂着個大太陽,便一起上了國公府的馬車。

兩邊護衛仆役默默對視一眼,又默默移開目光。

都這樣了還能怎麽辦?兩隊人馬合成一隊人馬,他們的男主子再不對盤,架不住女主子是好朋友啊,而且很明顯的,兩家情況毫無二致,陰盛陽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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