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那天晚上，沈知聞很久才入睡。

一是瘋狂補作業，二是激動，激動之餘她又反複回想分別時她說的話，生怕有什麽不妥或失态。想來想去，興奮又害羞。

總之，她是笑着睡着的。

那晚同樣沒睡着的還有一個人，沈知聞早上起來，拿手機看時間的時候看到屏幕上有條來自方玉玲的消息。

她使勁眨了下模糊的眼睛，點開手機。

從周二下午，她和方玉玲的關系就有點僵，除了必要的交流，課間很少像以前那樣聊天說笑分零食吃，課上老師讓整理錯題，前後左右讨論聲不斷，她倆也是安安靜靜，各做各的。

她以為這次方玉玲真的會找老師調座位，不過直到放學也沒有。

沈知聞覺得自己的性格挺差的，多慮、敏感、自尊心強，有了矛盾不會拉下臉主動求和，心裏難受，嘴上強硬。

所以收到方玉玲主動發來的消息，她非常開心，點開一看，是一張照片，而且是她和許成楓等人走在路上的照片。

什麽意思？

這樣想着，她打下這些字，回神過來又一個個删掉，語氣太冷了。

沈知聞重發：“你也去南堂街了嗎？”

發完，她看時間是七點零四，而照片發來的時間是淩晨三點，方玉玲可能還沒醒。

沈知聞便起床去洗漱。

下樓，電視裏在播早間新聞，老沈已經做好飯，聽見動靜，擡頭：“起來了，快吃飯吧。”

沈知聞應了聲，坐到餐桌前。

她剛夾了片火腿，就打了個哈欠，老沈見狀問：“昨晚熬到幾點？”

沈知聞嘿嘿一笑，沒有說。

昨晚她和她爸爸差不多一起到家，都在外面吃了飯。

她說要趕作業就逃上樓了，老沈也沒追着問。

如果是她媽媽在家，那……沈知聞頭大一圈。

吃着飯，老沈問她還有多少作業要寫。

沈知聞說上午可以寫完，老沈說：“寫完中午睡一覺，不然明天上課沒有精神。”

沈知聞點頭。

她吃完回到房間，方玉玲的消息到了。

“殊彤去了，她拍了幾張照片發給我看，這張有你，我看拍得挺不錯就想發給你。”

就這樣嗎？

沈知聞總覺得哪裏奇怪。

雖然她不願低頭，但對方一主動她就繳械投降。她把這張照片當成方玉玲給她的臺階，回了個熱情的“哈哈哈”，并推薦那家味道嘗起來不錯的新店。

一來一回聊了十幾分鐘，以方玉玲要起床了嬉笑結束。

許成楓作為照片裏的另位人物，沈知聞和方玉玲都沒提及，仿佛他成了她們間的禁忌話題。

不管怎麽樣，她們和好了。

只是後來過了很久，沈知聞才知曉照片的事确實不簡單，中間繞了好幾繞，許成楓也參與了。

而那時候她和許成楓在分開了半年後也戀愛了。

因為知道會分開一段時間，許成楓借着沈知聞松口的由頭，決定多在她面前刷幾次臉。

周日下午，高三生陸續地返回學校。許成楓就在校門口等沈知聞，假裝偶遇。

在之前，他已經得到可靠情報，沈知聞還沒到校。

沈知聞每回上學，老沈都會開車送她。學校規定，送學生的私家車只讓停在主幹道。所以到了路口，沈知聞背着書包下車，老沈給她拿下行李箱，又叮囑了幾句話，看着她離開。

剛剛進入冬天，氣溫已然降低。

沈知聞低着頭，躲避着冷風，快步前行。

快到學校，人流增加，走在沈知聞前面的兩個女生竊竊私語着什麽，她擡頭找，果然看到倚着石柱站立的許成楓。

許成楓時刻盯着走過的人，沒有錯過她，視線很快與她對上。

他勾起唇，拿着買的蛋糕和板栗走去。

沈知聞見許成楓筆直地過來，心一跳，腳步頓了下。然後瞥見前面的女生們順着許成楓的走向慢慢轉頭，再回頭相視着捂起嘴。

沈知聞：“………”

你們是不是誤會了……

許成楓置若罔聞，特自然地拉過沈知聞手裏的箱子，自然到沈知聞松手了才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麽。

她想要拿回來，但眼看着就到校門口，争奪起來太顯眼，又作罷。

“你有事啊？”沈知聞問。

許成楓坦然：“沒有。”

沈知聞“嗯？”了聲，看他。

許成楓哦了聲，說：“今天都是自習課，我們要不找一節課出來你幫我講題？”

沒看出你還是個行動派。

沈知聞說：“我那天沒說明白我的意思……”

許成楓的心差點停跳一拍。

她不會又玩他吧。

進入學校會有保安檢查校牌，校門口處人流速度放緩，排成一小串長隊，沈知聞有意走得更慢，兩人排在隊伍後面。

她輕聲說：“我的意思是你有不會的題可以集合起來給我，我在紙上解答，實在解釋不清再面對面交流，可以省時間，”沈知聞看了他眼，說，“不過我昨天又想了想，你上輔導班了，可以找老師問，那更方便。”

“…………”就知道就知道！

什麽事不能讓她多想，一想就跑偏。

許成楓不太高興地問：“那你要反悔嗎？”

“不是……”沈知聞又說不清了。

可許成楓聽見她這兩字就行了，他截斷她的話：“那就按你原來的意思。”

一周講一次，他也是賺了。

“……好。”沈知聞和他一起走進校園，總算是答應了。

許成楓聽到她同意就高興了，很上道地誇她說：“聽你講題，我理解快。”

她什麽時候給他講過題。

時間久到高一上學期了，并且只講了一次，然後就被他賴上了，還告了白，誰能忘得了。

沈知聞軟聲道：“胡說，你又沒認真聽。”

許成楓低頭笑了。

路過噴泉池子，他們往右拐就到了理科教學樓。沈知聞走向許成楓另一側，想拉過自己的箱子。

許成楓問：“你要拿上五樓啊？”

沈知聞：“嗯。”

一樓大廳之前也可以放箱子，但有人丢過東西後，學校就不讓了。

不過沈知聞的箱子也不大，只二十寸，裏面裝着兩個周的換洗衣物和零食水果。經過兩年多的鍛煉，她已經能輕而易舉地把行李箱拿到頂樓，并且中途不需要停下來休息。

“箱子放我那裏吧，晚上我們一起走，”許成楓說，“正好我有一堆題不會，晚自習整理一下見面給你。”

“……”

這套說辭沒一點問題，真讓她拒絕不了。

可沈知聞下不了決心，還是說：“不用了吧。”

許成楓說：“我保證晚上完完整整地給你好嗎？”

她擔心的又不是這個。

沈知聞皺皺眉，接受了他的建議，理由是以免被他誤解她不放心他。

許成楓笑了。

有認識許成楓的人從後面走來，看見他倆停下說話，問“幹嗎呢”。

許成楓沒回答。

幾人看了看沈知聞，一致露出了然的目光，迅速走遠。

沈知聞嘆氣。

許成楓安靜站着就很招搖，和他在一塊，總是能收到好多關注。

沈知聞想，她得抽空向崔淼取取經，是怎麽做到在衆目睽睽之下和郝志磊并肩而行的。她這還沒到需要瞞天過海的地步呢，就心虛得不行。

之後，也就過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沈知聞中午和崔淼吃着蛋糕問起這事。

她開始不好意思直接問，好在崔淼懂她，聽她磨磨唧唧地說完明白了，但這家夥也真不夠意思，明知她害羞還先笑話她好一會兒。

沈知聞有蛋糕吃不着急，耐心地等着。

崔淼笑夠了，回答得很真實：“臉皮厚。”

沈知聞：“……”

崔淼見她還憂心忡忡的樣子，又說：“你根本不用擔心。”

沈知聞瞪大眼：“為啥？”

崔淼勾起她的下巴說：“因為你長了一張拒絕早戀的臉啊。”

沈知聞：“………………”

“真的，”崔淼捏捏她的臉蛋說，“有很多男生跟我打聽你，但都沒有行動，你知道為什麽嗎？”

都說了答案還讓她猜。

沈知聞無語道：“因為我長了一張拒絕早戀的臉呗。”

“太逗了你。”崔淼哈哈大笑，“那些臭男人真是沒福氣，看不到你這麽可愛的一面。”

沈知聞：“呵呵。”

沈知聞不喜歡結交朋友，女性朋友少，男性朋友更少了，近乎為零。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她有這個問題，對于不熟悉或者不喜歡的男生，她有種本能的排斥，無意間就會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就連在教室裏坐在她周圍的人，她也保持着禮貌又疏遠的态度，不亂開玩笑不拉閑呱兒，不給任何遐想。這就讓人覺得她愛端着，高高在上，觸碰不得。再加上她有張文靜乖巧的臉，又讓人覺得她不會違反校規校紀，一心只讀聖賢書。所以，只是遠觀。

那當下，崔淼為了讓沈知聞吃顆定心丸，說：“你學習好，你和許成楓在一起老師只會認為是他勾引你。你也不用擔心許成楓，如果他擔不起被老師找的責任，也不配追你。再再說，你們又沒真在一起，你怕個啥，老師難不成還要棒打假鴛鴦？沒這個道理。”

“…………”

是啊，誰還不能有個異性朋友了？

只是她自己一時不習慣而已。

沈知聞的郁結解開了一點，又小聲說：“他沒追我。”

崔淼輕哼：“蛋糕誰買的？”

沈知聞驚訝：“你怎麽知道，我都沒說。”

崔淼笑了：“你啊。”

後來她和許成楓戀愛了，崔淼長嘆一聲不容易，說：“你倆能在一起真是個奇跡，愛情的奇跡。”

明明兩人在性格上就好像是兩塊磁鐵的同級，本該相斥，卻意外的合拍，互相奔赴。

“……”

沈知聞不再執着崔淼如何知道，只是默默地吃着蛋糕，嘴角不時浮起微笑，會長胖的負罪感也被一股甜蜜沖淡了。

但那時候，沈知聞的大部分精力還是奮戰高考，努力背書勤奮刷題，與時間賽跑，“愛情”這個有點浪漫的詞還離她很遠很遠。

當然沈知聞主動提出給許成楓講題也不是沒有私心，她想為他們不确定的未來求得一種可能。

未來也很遙遠。

他們一無所知的年紀裏，只有一腔喜歡是不夠的。

不得不說，沈知聞這個提議是明智的。

許成楓盡管是沖着有機會和沈知聞共處去的，卻不糊塗，比以前用功很多，做題時也仔細了，畢竟一張卷子送過去，分數太低他也沒面子。而物理一直是沈知聞的薄弱科目，許成楓給了她很大的幫助。

由此，他們的關系是真正的突飛猛進了。

相處的次數多了，沈知聞逐漸地不再跟許成楓客氣，遇到他常錯的題，她會生氣地在卷子寫：“這個之前講過了，你自己去找”，有時候還當面訓“你是不是傻呀”。

許成楓則厚顏無恥地酸溜溜且一本正經道：“嗯，需要你救。”

“……”沈知聞暈倒。

因為周三和周五的自習課多，他們一般會從這兩天拿出一節課去圖書館。圖書館裏沒放太多書，完全成了一個公共自習室，每天對外開放，有自習區，也有讨論區。

沈知聞第一次和許成楓走進圖書館裏前還有點緊張，結果坐下來才發現有不少是男女同坐的，而別人都比她大方坦誠，然後她就徹底放心了。

他們常坐在靠近書櫃的角落裏，低調不顯眼。許成楓很喜歡這裏，四周安靜，只聽得到她一個人的溫言軟語。

但要承認的是，他會走神。

時間越久，許成楓越覺得自個真有眼光，喜歡上了一個這麽好的姑娘，同時也很惶恐她對他的看法，會不會有一瞬間嫌棄他。

那是一個普通的下午，陽光普照，冷風刮過。

沈知聞講完一道難解的大題讓許成楓自己再理一遍。許成楓應了聲，忽然說：“我們要不試試？”

沈知聞當時還以為他有別的解題方法，卻又不見他繼續說，奇怪地問：“試什麽？”

她擡眼，許成楓不聲不響地看着她，眼睛裏有情愫流動，似海一樣吸引人。

沈知聞眨了下眼，心跳變得異常。

她慌張地低下頭：“快學習吧。”

許成楓依舊沒動靜。

沈知聞用餘光看去，他還維持着看她的樣子。

沈知聞沒轍，重新擡頭。

她憋了口氣沒說出來，許成楓妥協說：“那你握一下我的手，讓我知道你的意思。”

“………”

沈知聞想說你別鬧了，又覺得他的語氣充滿可憐氣，很渴望她的肯定。她腦裏一時亂糟糟的，有兩股思緒拉扯着她。

許成楓已經在桌下朝她攤開左手。

他的手指修長幹淨，沈知聞還記得這只手握手機的時候很好看，她盯得出神。等她感受到手上的力量，思想回到了現實，她的右手正被他緊緊地握着。

她真伸出去了？！

沈知聞面紅耳赤，下意識要把手抽回來，可是沒用。

“喂！”沈知聞緊張地四處看看，小聲又嚴肅地呵斥他。

許成楓心滿意足地說：“就一會兒。”

一會兒是多久。

沈知聞歪頭：“那還學習嗎？”

“……”一句話治得他沒招了。

他們是來學習的，不是談情說愛的。

許成楓倔強地硬撐了一會兒，手指慢慢滑過她的掌心不舍地松開了。

沈知聞立馬拿起筆，用筆尖點點他的卷子，再次強調：“學習！”

見她這麽快進入狀态，許成楓持懷疑态度，果然，他轉而笑了，湊近她賤賤地說：“耳朵好紅。”

沈知聞：“…………”

在她惱羞成怒前，許成楓真的不鬧了，雙手合十連點兩下頭。

沈知聞嗔他一眼，酒窩隐現。

不過許成楓剛寫了一個數，又看向她，不放心地囑咐：“你不要只有三分鐘熱度。”

沈知聞失笑，他是對自己多沒信心。

“我比你長久。”她回道。

不誇張地說，許成楓的兩眼頓時大方光芒。

他忍着笑意，肩膀直顫，不知道如果不忍，他得樂成什麽樣。

許成楓說：“要不要賭一下？”

“賭什麽？”

“輸的人答應對方一個要求，必須做到。”

“行。”

沈知聞這回爽快極了，又抓準時機教育他一番：“以後講題你要看卷子，不要看……”她及時改口，“其他地方，認真點好嗎？”

“好。”

許成楓回得流利毫不輸于她的爽快，接着又從容不迫道，“其餘時間看你。”

沈知聞：“……………”

這人真是夠了。

後來有段時間崔淼對他倆的故事喜聞樂見，拉着沈知聞聊個不停，那時候沈知聞沒了心裏負擔，暢所欲言，說到這些細枝末節處，崔淼啧啧稱奇。

“他還挺會搞浪漫啊，我以為他除了帥一無是處！”

“………”

也許別人眼裏的許成楓空有一副花架子，臭屁冷淡，少言寡語，而面對對沈知聞，他全變了樣。

你說愛情能有多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