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走過了八百個春秋。
八百年間,錦蓮一直在關注着九言,她一直在看着他。八百年裏,他沒有踏出過竹林一步,即使是父王的病犯得急了,他進宮匆匆診治,從不做片刻停留。
錦蓮常常在夜晚潛進竹林,生長了百年的竹子茂盛如華蓋,掩住了她的身影。她在那裏看着九言月光下的影子,越來越蒼白,仿佛被抽去了生命的養料。有時他一個人在屋頂上對着月亮喝酒,每次都是酩酊大醉,倒在夜風裏,這時她總會悄悄躍上房頂為他披上外套,卻聽見他一句一句呢喃的全是夜幽白的名字,這麽多年,不曾變過。
那個時候,錦蓮坐在他身邊,默默地拿起剩餘的酒甕,仰頭就灌,嗆得自己眼淚滾了出來。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執着還有什麽意義,明明已經被那樣的拒絕,可還是不甘心,放不下。
皇弟生辰那一天,百官朝賀,因為皇弟在不久前被封為太子,太子生辰,九言的竹林小院也收到了進宮的旨意。這是狐族的一大喜事,對于皇族的繼承人,父王對此事非常重視。錦蓮跟着傳令官來到竹林小院,以前來這裏都是趁夜跑出宮的,從來沒那麽正大光明的出現過。
“九言他……”
“請公主放心。”傳令官連忙行禮“下官會跟九言大人仔細說明其中利害,盡量勸九言大人出席這次壽宴。”
傳令官進去後,錦蓮忐忑的站在那裏,用力的揪着手帕,緊張極了。
明明時間不長,對她而言卻最是煎熬。
“公主放心,九言大人答應了。”他答應了!錦蓮心裏驀然多出一絲欣喜。為了這宴會,她已經精心準備了好久,粉衣姣姣,金绫勾勒出玲珑的曼腰,頭簪寶藍海石挂墜,唇點微绛,眉心繪上彩瓣海棠,身姿妖嬌,背影婀娜。她精心打扮了那麽長時間,就是為了那一天。
直到那一天,她見到了那個女孩。
那個本該在八百年前就應該死去的女孩摔下皇弟的屍體,踏在一朵白蓮上,黑發飄飛卻掩不住那一雙湛藍色的瞳孔,銀簪冰冷,抵住皇弟的脖子,滿眼都是憤怒。那眸子,那眼神,那與生俱來的氣質,一舉一動都像極了一個人,一個令她恨之入骨的人。
那一刻,錦蓮的心驀然墜到底谷,落進了冰窟,她立刻明白了這個女孩是誰。
那張臉,像極了九言,但那雙眼睛,卻是夜幽白的眼睛。
怎麽能不恨?她怎麽能不恨?
當皇弟的屍體無力的滾了下來,錦蓮眼前一黑,耳邊響起父王的嘶吼和母後的尖叫哭泣,那聲音刺入耳膜,絞碎了她的理智,新仇舊恨疊加在一起,在錦蓮眼中凝成了一抹血光。那個女孩的面容忽然變成了夜幽白,她感到血液在向頭頂彙聚,轟轟作響,撞擊着她的心髒,她猛然伸手抓住了腰間的金绫。
“償命來!”
那個女孩只有六尾,對于錦蓮的八尾而言,殺了她真是太容易了,一擊過後,錦蓮有些愕然這女孩的神狐之力如此強大,比她當年剛剛修出六尾時強了很多。但是在戰鬥不可分心,錦蓮立刻調整步伐,殺氣畢現,那時,她在金绫上灌注了她的平生所學和全部靈力,向那個女孩撲了過去,她要殺了她!她要她死!!女孩的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和傷痛,閉了閉眼,決絕的迎了上來,錦蓮的全身都燒起了一種快意的感覺。
你沒機會了!
你沒機會了!去死吧!
氣流回環中,八條狐尾宛如游龍,結界在錦蓮身邊形成,無與倫比的八尾加上神狐之力,剎那間萬丈金绫刺向中心的女孩,狠絕而淩厲。
然後,錦蓮遭遇了這輩子都不可能再遭遇的慘敗。
驀然間,從萬丈金绫中綻放開開一朵白色的光華,吞吐着另一股全新而強大的力量,很快抵消了金绫的威力,并以百倍的力量還了回來,重重擊在她身上,僅僅一下,就毀掉了整個結界。錦蓮再也忍不住,摔落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那一刻,黑發白衣的女祭司出現在重重光影中,長發淩亂飛舞,血衣浸染,駭人的驚豔,她攬着身邊的女孩,指尖溢出一點藍色的光。鳳池之上,千頃白蓮環繞,這個鬼魂一般出現的女子渾身是血,身體上盡是洞穿的貫穿性傷口,白骨森然,原本是與以前一模一樣的面容,然而夜幽白的眼神一動,錦蓮就立刻感覺到了她的不同。
那是殺氣,是浸透了八百年的恨意,塑造成了夜幽白冰封一般的冷漠,那樣的淩厲鋒銳的驚豔氣質,瞬間割裂了平靜的氣氛,仿佛夾雜着極度寒冷的鋼錐,破空而出。僅僅是一個擡眼,就震住了全場。
那是夜幽白?
那竟是她?!
那冰冷的眼神,濃烈的恨與殺意,真的是曾經那個如青竹一般淡然從容的女子嗎?
錦蓮晃了晃神,疼痛瞬間淹沒了她,竄入四肢百骸,她再也忍不住,眼前一黑,在父王的喊聲中昏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