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貝暖和陸行遲一起往回走。
正是最熱的時候,陽光很曬,路上紅土飛揚,路邊的三兩棵樹都打着蔫。
兩個人并排走着,靠得很近,他的手一直若有若無地擦着她的手。
他好像想來牽她的手,卻又一直沒有行動的意思,完全不像他向來堅決果斷的作風。
平時他都是想牽就牽,連問都不問一句。
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害羞起來了。大概是因為路上人多?
“不知道那個太平門是個什麽地方。”陸行遲随口跟貝暖閑聊。
貝暖能感覺到,就在他說話的時候,他的手又貼過來了,手背輕輕擦過貝暖的手腕,若有若無,若即若離。
細微的暧昧在兩個人之間流轉。
“讓鄭隊長那麽費盡心機想去的地方,說不定有什麽特殊,去看看就知道了。”貝暖回答,也盡量讓語氣像他一樣自然随意,毫不在乎。
前面就是他們住的單元樓,就快要到家了。
貝暖心裏有點莫明的煩躁。
她悄悄勾起尾指,搭上一點陸行遲的指尖。
結果手被人一把攥住。
好像一只敢探頭的小兔子,被一直在洞口放餌的獵人成功捕獲。
陸行遲低下頭望着她,臉上盡是陰謀得逞的笑意。
這就是個誘惑人的圈套,他就是個壞蛋。
貝暖努力掙開他的手。
陸行遲沒有堅持,松開貝暖的手,把身上的包取下來,遞給她,在她面前彎下腰。
“上來,我背你上樓。”
貝暖莫名其妙,不懂他打算幹什麽。
陸行遲堅持,“上來。”
背就背。
貝暖往上一跳,跳到他背上,七手八腳地纏在他身上,摟住他的脖子。
陸行遲輕松地起來,兜住她的腿,背着她進了樓道。
老式的樓道采光不好,有點黑,隐隐傳來別人家裏的人聲,感覺似真似夢。
六層不矮,陸行遲腳步輕快,背着個人,完全不當一回事。
除了很小的時候被爸爸背過,貝暖已經很多很多年沒被人這麽背着走路了。
一點也不累,一點心也不用操。
他的背很寬,很舒服,簡直可以這麽睡一覺。
貝暖趴在他背上,乖乖地不出聲。
今天的六層樓走得特別快,一眨眼功夫就到了。
陸行遲打開門時,貝暖才從他背上跳下來,大聲叫:“杜若!杜若!看我們給你帶什麽回來了!”
客廳的大沙發現在是杜若的地盤,他從沙發深處爬出來,冒出一個腦袋,睡眼惺忪地問:“有什麽好吃的?”
他就光惦記着好吃的。
貝暖開心地說:“不是吃的,是你的病毒抑制劑!”
這下連江斐和唐瑭都出來了,“病毒抑制劑?真的?”
貝暖小心翼翼地把那個小玻璃瓶和那張紙片一起從空間裏取出來,寶貝地擺在餐桌正中。
所有人只許遠觀,不許亂碰。
一群人一起圍過來,參觀這個得來不易的神奇的小瓶子。
陸行遲把經過給大家仔細講了一遍,力求一點細節都沒漏掉。
江斐盯着小瓶子思索,“可靠麽?”
杜若篤定地說:“我覺得可靠。這應該就是抑制劑,我對那個人有種直覺,覺得他不會害我。”
然後困惑地摸了摸腦袋,“問題是,我的毛卷嗎?”
貝暖噗地笑出來,仔細看,杜若那頭軟毛發梢上還真的有點打卷。
“要現在就注射嗎?”唐瑭問。
杜若想了想,“我覺得可以現在注射,如果不是現在,他會留言告訴我的。”
他讓貝暖取出醫藥箱,拿出一次性針頭,掃視了一圈圍觀群衆。
最後嘆了口氣。誰看着都不是太靠譜,杜醫生最後還是自己忍痛給自己的胳膊打了一針。
這一針下去,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膽。
過了好半天,杜若看起來依然什麽事都沒有,頭腦清醒,眼睛黑白分明,大家才算放下心來。
不知道多打了這一針,杜若又能堅持多久。
江斐來來去去的,一直都在留神杜若的眼睛,一會兒忽然問:“你中午想吃什麽好吃的?”
貝暖忍不住想笑。
江斐這是祭出他的絕招,又打算用好吃的給杜若吊命嗎?
杜若認真地琢磨了半天,才說:“好久都沒吃麻辣的菜了,忽然想吃口水雞。”
這不是江斐擅長的菜系,江斐想了一下,“我得想想怎麽做……”
貝暖看見陸行遲立刻擡起頭,心想,他看了那麽多菜譜,上面估計有做法。
陸行遲還沒來得及說話,唐瑭就先跳出來了,“口水雞啊?我會,是我爸的拿手菜,以前常吃。”
唐瑭掌勺,第一件事就是問貝暖要冰,說是雞肉要過冰水,必須過了冰水,做出來的雞才能皮Q肉嫩。
冰塊貝暖是真的沒有,只好貢獻出寶貴的冰棒,裝在袋子裏,給他的雞降溫。
陸行遲過來參觀,內行地說:“類似白斬雞這種做法,一定都要過冰水,不然我們多做點冰備用吧?”
陸大boss這些天的書沒白看。
他刻苦攻讀,雖然還是不太會動手做菜,理論知識卻突飛猛進。
貝暖幹脆把發電機取出來,連上家裏的冰箱,和陸行遲兩個人一起做冰塊。
杜若忽然想起一件事。
“陸行遲,你別做冰塊了,過來幫我做點體現你無可替代的價值的事。”
陸行遲挑挑眉,等着聽他要說什麽。
杜若說:“昨天進搜索隊,他們都看不上我的鳴鴻刀,你能不能把上次貝暖送我的那塊紅寶石鑲在刀把上,讓刀看着更拽一點?”
貝暖默了默:他們看不上你的刀,還真不是因為刀把上缺塊紅寶石。
陸行遲直言不諱,“我只能控制金屬,控制不了塑料。”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杜若锲而不舍,指揮貝暖把刀和紅寶石拿出來,端詳了一下,把那塊剔透漂亮的紅寶石端端正正地擺在刀把上,對陸行遲說:“來吧。”
陸行遲只掃了一眼,就說:“不行。”
杜若不滿,“你都沒認真試。”
陸行遲再凝神看了一眼,片刻後還是說:“真的不行。”
大boss控不了,這刀塑料實錘。
貝暖一邊做冰塊,一邊給杜若出主意,“你拿把小刀,在刀把上挖個坑,再把紅寶石用膠水粘上去,不就行了?”
杜若拒絕了,“不要。用膠水粘什麽的,好像在做cosplay的道具。”
所有人同時想:難道不是嗎?
杜若蔫噠噠地讓貝暖把刀和寶石收回空間。
貝暖安慰他:“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去給你找一把真正的好刀,吹毛利刃削鐵無聲的那種。”又補充,“絕對是開過刃的。”
唐瑭的口水雞很快做好了,除了口水雞,還做了一桌子他家鄉的菜,全是紅彤彤的辣椒,又麻又辣,完全符合杜若的要求。
辣椒油是唐瑭自己煉的,麻椒放得足,調料到位,雞肉又嫩,其他幾個菜都沒有口水雞那麽受歡迎。
人人都在搶雞肉吃,最快的就是杜若,唐瑭明明做了兩只雞,看起來都不太夠。
而且每次杜若都和貝暖看中同一塊肉,簡直就是天生的死對頭。
陸行遲看着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什麽。
貝暖和杜若激戰正酣時,忽然發現,陸行遲也加入了戰團。
每次貝暖和杜若同時把筷子伸向一塊肉時,陸行遲總能搶先。
然後把到手的肉送進貝暖碗裏。
有大boss幫忙,貝暖立刻占盡優勢,得意洋洋。
“宋策說的應該都是實話。”陸行遲一邊幫她搶肉,一邊沒頭沒尾地說。
原來他是在想這個。
貝暖心想,那當然了,用“千依百順”的異能指揮宋策說實話,他說的就肯定就是實話。
陸行遲的觀察力向來好,也能看出來宋策沒在撒謊。
杜若一邊用目光搜索品相最好的雞肉,一邊說:“那個宋策有做疫苗的方法,我們怎麽才能想辦法幫幫他?”
江斐笑道:“他又不相信我們,否則倒是可以和我們一起走。”
陸行遲淡淡答:“不一起也沒關系,至少我們可以幫他掃清障礙,讓他能順利往前走。”
貝暖心想:霍仞,你要倒黴了。
陸行遲明顯是把殺霍仞的優先級大大提前了。
陸行遲站起來裝飯的時候,雞肉的盤子已經空了,只剩最後一塊。
貝暖手疾眼快,用筷子按住。
杜若卻也不慢,夾住了雞肉的另一邊。
一時間高手過招,誰都不退。
視線交彙,火花噼裏啪啦。
不提杜若的力氣,光是筷技就比貝暖好得多,雞肉一分分,一寸寸,向他那邊移過去。
沒有大boss幫忙,貝暖落了下風。
貝暖心想,看來不放出最後的大招是不行了。
她心中默念:乖寶寶要聽話。
“杜若,松開!”貝暖盯着杜若,滿臉嚴肅,好像武學大師在決戰時發出最後一擊。
杜若猶如被閃電擊中一樣,拿筷子的手猛地一滞,筷頭松開,停在空中。
貝暖嗖地一下,搶走了最後一塊珍貴的雞肉。
陸行遲盛飯回來,重新坐下來。
他一直都心不在焉的,沒怎麽吃到,貝暖把那塊雞肉放進了他碗裏。
陸行遲從走神中擡起頭,對貝暖微笑了一下,把雞肉送回她的碗裏。
“最後一塊,你吃。”
貝暖還給他,“你吃吧,我剛才已經吃了不少了。”
陸行遲想了想,“不然我們兩個分?”
他靈巧地用筷子把雞肉一分為二,把大的一半給貝暖放進碗裏。
兩個人相親相愛地瓜分戰利品,杜若在對面默默地看着,有點委屈,忽然說:“我發現,談個戀愛其實也不是完全沒好處。”
貝暖咬着麻辣滑嫩的雞肉,心想,能讓杜若放開吃的東西的異能,實在是無比強大。
還是要抓緊時間用,這麽好用的異能,現在不用,過期作廢。
午飯後,貝暖回到房間,趴在床上看小說,才看了一小會兒,陸行遲就跟進來了。
他也拎着一本書,在貝暖寫字臺前的椅子上坐下。
“唐瑭他們在外面太吵了,我來你這邊坐一會兒。”他解釋。
貝暖心想:陸大boss,你要不要這麽主動送上門?
簡直是自己過來找欺負。
貝暖打量他一遍。
他的潔癖沒救了,從外面回來,已經又洗漱過,換了衣服,看起來整齊清爽,賞心悅目。
貝暖心中邪惡的念頭好像水面上的浮标,壓下去,又冒出來,再壓下去,再冒出來,頑強無比。
對他做什麽都可以,無論做了什麽,他過一會兒統統都會忘掉。
這裏也沒有第三個人,連個能告訴他發生過什麽的人都沒有。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貝暖先謹慎地檢查了一遍“千依百順”的倒計時。倒計時還在穩穩地蹦着數字,沒有停。
貝暖再看一眼床頭的小熊鬧鐘,暗暗記了一下時間。
然後鄭重地在心中默念:乖寶寶要聽話。
五分鐘之內,咒語只需要念一次就好。
貝暖在心中一字一字念得很清晰,确保它一定會生效。
然後從床上跪起來,深吸了一口氣,用狼外婆誘拐小紅帽的口氣叫他:“陸行遲?”
陸行遲從書上擡起頭,看向貝暖。
貝暖凝視着他的眼睛,“你過來,站在這兒。”
陸行遲怔了一瞬間,就站起來,走到床邊。
貝暖伸出一根手指頭,用力戳了戳他的胸膛。
他的胸肌很厚,很有彈性,貝暖想戳很久了。
果然,陸行遲很聽話,一動都不動地站着任她亂戳,只問:“你為什麽戳我?”
“好玩。”貝暖回答,又伸手捏捏他的胳膊,“你的肌肉真結實。”
陸行遲笑笑,“喜歡?”
貝暖現在什麽都不怕,一本正經地嗯了一聲,又戳了幾下,然後直接指揮他:“那你抱抱我吧。”
陸行遲像收到命令一樣,立刻把貝暖緊緊地壓進懷裏。
貝暖舒服地貼在他懷裏蹭了蹭,仰起頭,望着他的眼睛,“不然你再……親親我?”
陸行遲毫不遲疑,伸手直接去按她的後腦。
貝暖卻說:“等等。”
她從空間裏找出一顆荔枝味的水果糖,放進嘴巴裏,仰頭眼巴巴地望着陸行遲,小聲問:“你想不想吃糖?”
陸行遲的眼神瞬間變得幽深起來,啞聲說,“想。”
然後深深地吻了下去。
貝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見識過他熱情的時候,從沒想過,他還能到這種地步。
好像打算把她和那顆糖一起拆吃入腹。
他像狂風暴雨一樣席卷一切,摧毀一切,一會兒就把她壓在了小床上。
兩個人貼得那麽緊,貝暖都能聽到他的心髒跳得像擂鼓。
他在她耳邊問:“你還想要什麽?我全都可以。”
情況有點失控。
“不要了,”貝暖連忙說,“夠了,你現在放我起來吧。”
陸行遲沒有動,停頓了一會兒,像是深深地吸了口氣,才放開她,翻身起來。
貝暖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她瞄了一眼床頭的小熊鬧鐘。五分鐘還沒到。
既然沒到五分鐘,為什麽他接收命令後,沒有立刻執行,會猶豫了一小會兒呢?
陸行遲已經坐起來了,仍舊和貝暖十指緊扣,戀戀不舍地望着她。
貝暖的腦中蹦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她拉開任務欄,點開“千依百順”後面小小的三角圖标。
上面的名單變長了。
從陸行遲到杜若,現在一共有了五個人的名字。
凡是被貝暖用異能控制過的,名字都列在上面。
貝暖掙開他的手,從床上跳下來,沖到門口,打開房門。
“杜若!”她喊了一聲。
杜若正在玩手機,從沙發裏探出頭,“怎麽了?”
貝暖迅速在心中默念過“乖寶寶要聽話”,然後盯着杜若的眼睛說:“下次吃火鍋的時候,先說好了,黃喉全都歸我!”
杜若立刻不幹了,嗤之以鼻,呵了一聲,“你做夢吧!”
然後倒回沙發上繼續打他的游戲去了。
異能果然對他沒用了。
“千依百順”的倒計時還繼續走着,異能卻對他沒用了,只能說明一點——
杜若現在對異能免疫。
最合理的解釋就是,對同一個人,“千依百順”的異能只能用一次。
所以那個名單,說不定就是個免疫名單,上面列出名字的人現在全都對貝暖的異能免疫。
貝暖好想死。
她把着門,仔細回憶了一下今天是怎麽對陸行遲用異能的。
最早用的一次,應該是指揮他答應鄭隊長去取東西的時候,後來他對這件事表現出了失憶的狀态。
之後呢?
從上午讓他唱歌,做鬼臉,學小狗叫,到剛剛對他動手動腳,又戳又抱……
如果只能對他用一次“千依百順”,那剩下的這些,全都是在他完全正常的狀态下做的?
而且他也根本就不會忘掉?
貝暖絕望地轉頭望向陸行遲。
陸行遲仍然坐在她的小床上,悠閑自在,好像也一直在觀察她的表情。
似乎對她突然跳下床,跑到門口宣稱要跟杜若搶火鍋裏的黃喉這件事,一點都沒覺得奇怪。
看上去心情還挺愉快。
貝暖努力找到自己的聲音,開口問:“陸行遲,你上午給我唱的那首歌,叫什麽名字?”
貝暖覺得,陸行遲好像是彎了彎嘴角。
他語調平靜,“是我小時候聽過的哄寶寶睡覺的歌,叫什麽我也不知道。”
他!果!然!全!部!都!記!得!
上午那樣整他就算了,剛剛竟然對他又戳又抱,還主動在嘴巴裏放了一顆糖,盛情邀請他來吃。
丢臉丢到了西伯利亞。
貝暖像一道游魂一樣幽幽地說:“陸行遲……我要出去透透氣,你……絕對不許跟着我。”
然後飄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