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吃飽喝足後，真正的狂歡開始了。

歌聲震耳欲聾，游戲五花八門。

崔淼一個人就能嗨翻全場，沈知聞考慮再三還是轉入趙柯林的身邊，有他在最起碼大冒險是不怕了。再者，趙柯林也算是她求來的，在場的人他不認識幾個，落單了多可憐。

真心話大冒險到底被拿上了桌面，然而其他兩個游戲刺激得沈知聞更沒有膽量承受，所以只好老實地坐在八卦愛好者這桌。

可能是沾到崔淼的喜氣了，被傳遞的易拉罐一次也沒有停到她的手裏。

她混在其中怡然自得。

許成楓沒有參與這個游戲，卻是在女生問題裏被提及次數最多的男生。

比如真心話，“有沒有喜歡的人”，女生不說話，大家跟着她的目光看去也不言而喻了。

再比如大冒險，“大聲喊出屋裏最帥的男生，并說我們約會吧”，這個男生都會搶答了。

……

老生常談的話題每個人都津津樂道。

沈知聞也笑，當然如果許成楓回應了，她就不會笑得這麽開心了。

她第一次覺得他的冷漠有點可愛。

許成楓要唱歌，把全場的氣氛推上另一個高潮。

持續引吭高歌的男生被叫停，他再不停，不是大家的耳朵聾了就是他的嗓子廢了。

男生咳嗽一聲，沙着聲音問：“楓哥，你唱哪首？”

“我自己來。”

許成楓說着走到點歌臺前面，搜出音樂又回到沙發坐下。

沈知聞看到那是分蛋糕前她一直坐的位置，現在他倆的座位颠倒了。

沈知聞想，他坐在這裏的時候看過她嗎。

這個位置太得天獨厚，一個人的視線能輕而易舉地囊括包間裏的各個角落。

沈知聞靜靜地看着他。

跟着所有人的目光，她不擔心暴露自己。

然而許成楓微微歪頭，她就坐不住了。

因為她待過那裏，知道他那個角度會看到什麽。

她是個偷窺老手。

沈知聞稀奇地沒有躲閃，再然後歌聲開始了。

各方游戲已經中斷，除了間或跳出幾句嬉鬧的話，衆人不約而同地屏氣聽着這位“歌王”一展歌喉。

“……需要你，我是一只魚，水裏的空氣，是你的小心眼和壞脾氣……”

他的聲音幹淨低沉又随性，有着自己的調調，讓人聽出他的真誠，時而又替他委屈，好像真存在他歌裏的那麽一個人似的。

許成楓唱了一段，沈知聞才意識到這首歌是任賢齊的《我是一只魚》。

魚？

她的昵稱是一條魚的表情符號。

她想擁有魚的記憶，不管好事壞事，七秒後就忘，而不是她晚上睡覺還要再回想一遍。

好的，八杆子打不找的事她又在心裏加戲了。

沈知聞晃晃腦袋。

這一晃清醒了，想起件大事——沒有錄頻。

因為趙柯林在，沈知聞不敢太招搖，只拿出手機點了錄音。

她反應太慢，感覺還沒有一分鐘，許成楓好聽的嗓音就消失了。

有人喊他多唱兩首，許成楓放下話筒，無聲拒絕。

沈知聞看着他走向門口的背影，有些失落。

手機響了一聲，沈知聞低頭看。

消息來自崔淼。

是一段視頻。

她只看了眼封面，心底又雀躍起來。

崔淼：“謝謝我。”

沈知聞聽話地回：“謝謝你。”

趙柯林這時候湊來問：“傻笑什麽？”

“……”

沈知聞立馬将手機黑屏裝進口袋裏，睜着眼睛說瞎話：“崔淼發了個笑話給我。”

趙柯林：“她都快玩瘋了，還有心情給你發笑話？”

沈知聞擡眼找到崔淼。

那姑娘轉眼就靠在郝志磊的懷裏和男生們玩猜拳，笑得花枝招展。

沈知聞摸了摸口袋裏的手機，心裏想她什麽時候能像崔淼一樣瘋狂一回就好了。

她是空想派選手。

飲料喝多了，沈知聞想去廁所。

這個包間大，在進門的右手邊就有個衛生間。而外面的衛生間要拐幾個彎才到，并且每個包間又布置得差不多一樣，稍不注意就會走錯。沈知聞打算先看看裏面的有沒有人，實在不行再找崔淼陪着出去。

她試着推了下門，能推動。

結果沈知聞剛邁上臺階，視線裏卻出現一雙鞋。

她詫異地擡頭看，許成楓那張清俊的臉從門後閃出。

沈知聞心髒一提，沒來得及退出去，被一股力量拽進廁所裏。

她吓懵了。

沈知聞緊貼着牆壁一動不動，冰涼的觸感慢慢侵蝕進出了一層細汗的脊背。

她回過神來就要走：“我不知道有人。”

這話說得有點傻，不管知不知道，不是她自願進來的，那能不能走要看對方怎麽說。

許成楓的胳膊下滑，擋住沈知聞的逃跑出口。

他看到她眼裏的驚慌失措。

剛剛是他洗了個手後把鎖打開，她正好就推開門，許成楓也無法解釋拉她進來的這種行為，就是看到她的那一秒他就想這麽做了。

“你可以叫，讓你哥來救你。”看着她處于劣勢，喜怒全憑他掌控，許成楓的目光裏有種說不清的興奮。後來想想，過于邪惡。

“……”

沈知聞從來不知道許成楓會有這幅混蛋樣子，死皮賴臉誰也不怕。

可他不怕她怕啊。

趙柯林過來不會救她，只會殺了她。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

一想趙柯林，沈知聞很快鎮定，她問：“你要做什麽？”

他能做什麽。

那時候的沈知聞單純得像張白紙，想象不到男生能壞到什麽程度。

看她恢複常态，許成楓也松懈了。

他說：“不做什麽，單獨跟你待會兒。”

“……”

你說什麽，請再說一遍。

沈知聞的腦子裏嗡嗡響，他後面那句話在她耳邊轉來轉去，被她像拆解謎語一樣獨字品味。

許成楓面向她，背朝門，靠着牆壁側身站着，以防她趁機溜走。

他直言心中不滿：“你坐得離我那麽遠幹嗎，我能吃了你。”

哦，你也發現在這頭在那頭了啊。

可是我為什麽要離你近。

再說了，你身邊那麽多人，我也坐不過去呀。

沈知聞失聲了，這些話她只在顱內回響，輸出功能失效。

許成楓皺着眉看她，忽而笑了，用兩根手指背輕碰了下她的額頭：“吓傻了？”

“……”

好了，靈魂歸位。

沈知聞說：“你喝酒了。”

她說的第一句話是肯定句，不然她實在想不到許成楓這巨大反差的原因何在。

許成楓：“什麽酒，我們買酒了？”

“果…酒。”

說到這裏，沈知聞想到趙柯林對他的評價。如果先發生被他困在廁所裏的事，她還會生氣嗎。

會的。

為什麽？

沒想出來，她被許成楓的笑刺激到。

“那就是飲料。”許成楓笑着說的這句話。

也許他沒惡意，沈知聞卻覺得那笑聲仿佛是嘲笑她是小朋友，果酒對于他是飲料，而對她是酒。

沈知聞小聲說：“有度數就是酒。”

“行。“許成楓懶洋洋道，“你說得對。”

他沒有說大話，也不是裝成熟。他在東北長大，酒量從小就練出來，那些果酒在他眼裏就是加了色素的礦泉水。

沈知聞聽到他的肯定得意地笑了一下。

廁所的門從外面被推了推。

刺耳的刮擦聲驚醒了沈知聞。

她現在在哪兒，她怎麽可以在被他脅迫的情況下還笑得出來，胸腔還在不規律跳動？

真出息。

自我嫌棄在心裏進行，臉上先表現出驚吓。

許成楓往她跟前走了走，低聲說：“怕什麽，鎖了就是有人，誰會進來。”

好有道理。

你剛剛幹嗎不鎖？

鎖了，她也不會像做賊似的躲在廁所裏。

對啊，他們現在是在廁所裏！

大哥，你真會選地待啊，在這兒說話你不嫌臭嗎。還真不臭，不愧是豪華包間，廁所裏放的香薰很足。另外，聚會的熱鬧期還沒過，急于解決生理需求的人也不多。

但還是別扭，孤男寡女共處在這逼仄的小空間裏……沈知聞腦裏不禁浮現出讀過的一些書裏的情節，stop！！！———

“你還有話要說嗎？”沈知聞揪緊衣服。

許成楓直了直腰，似乎才發現這裏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

他問：“你要上廁所？”

“………”不然呢！

沈知聞微微一笑，不說是否，畢竟跟一個男生開誠布公地說這個是有些怪異的。

但許成楓還是不動。

他不至于沒理解到她的意思吧？

沈知聞的心裏攪成一團。

“沈知聞。”

“啊？”沈知聞被他喊得肩膀一顫。

他不曾用如此莊重的聲音喊過她，雖然許成楓沒有叫過她的名字幾次，但沈知聞就是本能覺得不對勁，往下應該會發生點什麽。

沈知聞有些忐忑和期待。

“我們重新認識了對吧？”他又變回低沉的聲音了。

是吧。

沈知聞的記憶回到那個彈琴的下午。

“你別再躲我了。”他看着她，目光真摯，參雜着渴求。

沈知聞又想起她從他唱的那首歌裏聽到的委屈，這是同一種感情嗎？

“我沒有……”

沈知聞放棄辯解，幹脆利落地回了一個字，“好。”

許成楓的肅穆感頓散，他揚起頭，又成了那位意氣風發的少年。

許成楓說：“我走了。”

“再見……”

被他連番異常話語的轟炸，沈知聞不知哪根弦動位了，差點還配合地擡起手。

許成楓笑了聲，說走又不動。

他說：“出來坐我旁邊。”

“……”

沈知聞呆了，同時隐約覺得他好像誤會了些什麽。

許成楓把她的表情理解成為難，退了一步說：“出來和我玩同一個游戲。”

沈知聞抿抿嘴，問：“你玩什麽？”

許成楓說：“你想玩什麽？”

“我都可以。”

“都會？”

“……我學一下就會。”沈知聞底氣不足，“再不行還有趙柯林。”

聽到後一句許成楓的眉峰緊了下，又無可奈何地點頭說行。

沈知聞嗯了聲，以為這次他真要走了，許成楓又轉回身，再次鄭重其事起來。

“世界末日不會發生，我們從現在開始，慢慢來。”

他低低緩緩的音調比一牆之外震耳欲聾的音樂更震顫她的心靈，沈知聞咬緊牙關，心裏竟冒出一絲無法言狀的感動。

廁所門被輕輕關上，沈知聞嘆了口氣，落上鎖。